【四】第二次合作
暗an2023-07-03 15:046,118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除非你跟我回去自己看。”胡小俏咬着嘴唇道,“这是归墟的事,绝不能泄露给外人。”

   “那我们走吧。”康安安拔直接过去推开门,外头乌鸦带着护卫团团围住,根本走不出去。

   “难道你要我装作不知道?”康安安皱了眉头,道,“她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授命于归墟,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胡小俏用幸灾乐祸的口气说道:“你看看,所以我半夜三更地溜进来找你,他肯定不会答应……”

   “我答应放你走。”赵宗懿截口道,“但是得让她把话说清楚,吴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一切弄清楚了,我亲自送你们过去。”

   胡小俏嫉妒地翻起了白眼,康安安却摇头说:“这事和你无关。”

   “和你有关的事我都有关。”他果断道,手指头点了胡小俏,“先把话说清楚,别想糊里糊涂地把人从我这里带出去。”

   康安安张了张嘴还要说话,他却一个凌厉的眼神飞过来,硬生生把她所有的话都切断了。

   赵宗懿冰冷的目光转到胡小俏身上,一字一字道:“来,把话说完,我最讨厌半途而废。”

   康安安总觉得这话肯定另有什么深意,眼睁睁看着胡小俏的脸骣然涨得通红,简直能滴出血来。那么个久经沙场的滑头货也乱了手脚,像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似的。

   “你自己说!”赵宗懿指节敲在桌面上,一记记像敲在胡小俏的心头般,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犹豫道:“唉,你真的肯帮我们的忙?”

   “说!”他厉声道。

   “好吧好吧。”胡小俏小心翼翼看他一眼,总觉得这人眼里藏着精光,在他面前什么谎言都无处可藏。她又瞧了瞧康安安,脖子不安地扭动着,像是在迟疑不决的意思,晃了半天,终于停下来,放弃道:“也罢,我就都告诉你们吧。女丑这种东西,你们有没有听到过?”

   “我知道。”贺郎带着谢子璎一脚踏进门,听到这句,马上接口。

   “涂山氏当然也是知道。”胡小俏朝着他看了眼,道,“ 世上万物皆有定属,人魂不散叫‘戾’;动物之灵修炼为‘妖’;植物有灵叫‘精’;东西有灵修炼为‘怪’。却有一种不生不死的东西存在,入不了归墟,飘荡在人间,元神不全,肢体不全,称之为‘尸’,这种东西并不多,譬如之前你们见过的奢比,还有一种就是这女丑了。”

   她说得头头是道,可惜除了贺郎,其余人都露出了茫然之色。

   康安安便向众人解释道:“传说汉朝之时,有巫女向东方之神共工求雨,服青衣而舞。舞罢焚之,即是跳完舞后将她焚烧至死,作为求雨的活人献祭。据说那巫女死后,又复活了,永远以右手覆面,隐身在山里,成了女丑尸。不过这个向来是远古传说,没有人真正见到过。”

   “奢比也是远古传说,你不也见过了吗?!”胡小俏翻着白眼道,“到了现在,你们还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吴镜大人和女丑又有什么关系?”康安安追问。

   胡小俏冷笑一声:“他就是在追查女丑的过程中受伤的。”

   吴镜被女丑打伤了?大家都悚然一惊。实话说,吴镜虽然是个男儿身,可论起小心眼猜忌多疑上一件不拉,完全就是个精明女人的态度,手里又有度朔使的法器和本事,能打伤他的东西实在不容小觑。

   “那个女丑是怎么被发现的呢?”谢子璎极其关心道。他从前自以为机灵得很,可自从认识康安安贺郎以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犹如井底之蛙。世上居然有戾怨、罗刹、奢比、女丑,耳目一新,自己以往世故见识样样吃不开,打击受挫之余,内心却又十分向往,恨不得把这些诡异奇妙的事情一股脑儿全问清楚才好。

   胡小俏骄傲道:“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会懂得。这都归功于我在汴京设了许多的眼线,高至皇城宫廷,低至偏远村落,无论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总会第一时间传到我的耳朵里。譬如上次秦家做寿多出人来,他们自己都还没察觉,我却已经晓得了。”

   “你实在太厉害了!”谢子璎表示很崇拜,他完全没想到这女人就是之前的胡小俏。

   胡小俏得意地朝着他白了一眼,才道:“消息是从守城河以北七八十里外传来。那里有座白云山,物产稀松平常、景致也乏善可陈,附近零零落落几个小村子,最大的村子也顶多十几户人家,家家俱是靠山为生。本来平安无事,不过最近突然有人说老是瞧见山上有个女人,披头散发,永远瞧不见脸。这女人下雨天见不到,只有晴天出大太阳的日子,她便在山顶上立着。村有几个大胆的樵夫猎户集结起来,找过去细察,谁知道靠近一看竟然是个死人,露出来的皮肤全是青紫色,当场就吓死了一个樵夫。”

   “太神奇了,这个女丑,她的脸一定非同小可,对不对?”谢子璎自己学艺不精,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最是好奇,紧张道,“那些人后来又怎么样?到底有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脸却还不死的呢?”

   胡小俏不耐烦道:“我又不在场,哪里会晓得。反正那群人见当场死了一个同伴,早惊得一哄而散了,谁还有胆子再靠近她。”

   可惜啊可惜。谢子璎心里一阵悲叹。

   康安安道:“吴镜大人和这个女丑又有什么关系?”

   胡小俏耸耸肩道:“提到咱们总管大人,最近也算是运旺时顺。刚破了个罕见的奢比案,还抓住了郭中庸和几个妖道,被归墟记了一大功。春风得意之际,想不到又冒出了个女丑,这可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异物,简直是老天爷赶着要发达!他也急吼吼地想抢功,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去白云山寻找女丑,不料两个较量下来,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反被打伤元神,差点没把肉身都扔在荒山野地里。”

   一段话整个房间的人都沉默下来,大家的脸上忍不住都露出奇怪的表情。谢子璎忍不住说:“你们总管大人是不是最近日子过得太悠闲太舒服,贪图享乐,竟连一个女丑都对付不了?”

   “呸!”胡小俏啐他一口,十分看不上他似的,轻蔑道,“就凭你也配评论我家总管大人的本事,你知道女丑是什么吗?还是先打听清楚再开尊口吧!”

   谢子璎本来学艺不精,被她怼得很是心虚。

   康安安忙问:“吴镜大人伤得要不要紧?”

   胡小俏撇着嘴:“哟,看不出你还有几分忠心嘛,居然还惦记着大人的伤势。难道是怕他死了以后再换个更厉害的新上司收拾你吗?”

   赵宗懿冷冷道:“问你话就好好回答。”

   胡小俏瞄了他一眼,显然内心很畏惧,委委屈屈地道:“女丑那种东西天生是巫,死时又得天地之灵气,接近于半神状态。吴镜大人又不是神仙,也打不过啊。常人或许看不出什么,其实他已经被伤及元神,只能勉强稳住这具肉身。他目前还在养伤,连给我换具新的身体都顾不上了。”

   谢子璎说:“啊?这么厉害啊?”看了看贺郎,见他面色凝重,微微点头,终于不敢多话了。

   不管如何,女丑的故事话引起谢子璎极大的兴趣,眼里闪出,热切地道:“你真是好本事啊,居然能在人间布置这么多眼线!听上去也是吴镜手下的度朔使吧,敢问姑娘芳名?”

   贺郎实在听不下去了,在他头上轻轻敲了几下:“小蠢材啊小蠢材,到现在还没听出来吗?她就是胡小俏啊!”

   “啊???”谢子璎如遭雷劈似的,指着康安安吃吃道,“你是胡小俏,那她又是谁啊?”

   “你说呢?”康安安一提这话就来气,横了他一眼,“第一次见面时硬要叫我仙姑,拦都拦不住,之后就是一口一个的安姑娘。现在倒好,直接无视我,枣家子巷里我给你的信为什么也不认真看?果然投靠了新主人,以前的人和事就都不重要了?”

   谢子璎依旧见了鬼般,两只眼睛突然睁得老大,“咦?你怎么会知道……”

   旁边贺郎却是个机灵鬼儿,瞬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迅速缠了上来,拉住她的手,一迭声的撒娇起来:“安安儿我的亲姐姐啊,原来是你回来了!别生气啊,我才不舍得骂你呢,我是被那个坏女人气得失了态。这段日子你吃了好多苦吧,看起来都瘦了。”

   康安安被他求得啼笑皆非,一扭头,便瞧见赵宗懿嘴边挂着嘲讽的笑,终于意识到贺郎在她身边确实宠得不成样子了。他现在得样子和在赵宗懿面前相比,行事风格足足小了七八岁,本来伸出去摸他发顶的手改成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就算瘦了也是因为被你骂得太多,你少危言耸听的,我才没那么记仇。几天不见,倒是你和小谢都长进了,都能独当一面了。”

   谢子璎还不肯置信,脸红脖子粗地道:“怎么突然间就换回来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康安安微笑,道:“可能差不多就你骂我诡计多端之前吧。”

   谢子璎一愣,顿时羞到无地自容,脸上蒙了块红布似的,跺脚道:“真,真的不怪我啊,我还以为是那个贱女人!”

   胡小俏听得刺耳,恶狠狠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到底放不放她跟我走?”

   康安安也瞧着赵宗懿,对方面无表情,过了会才悠悠道:“也不必太麻烦,等会我派人和你一起去把吴镜请来我府上即可。”

   “什么?”两个女人都有些吃惊,胡小俏脱口而出,“原来你还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赵宗懿平静道:“我已经答应帮忙,他却连面都不肯露,这种合作还有什么意思?我也不扣押你,你回去给他报个信,要来就来,不来就作罢。想从我府上带走人,从来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胡小俏想:你被封在身体里那么久,刚刚才放出来,能有什么规矩?当然这话只是在肚子里嘀咕,嘴里半个字都不敢说的。

   她气鼓鼓地看着康安安。

   康安安心里也不痛快,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赵宗懿的禁脔似的,毫无人身自由,她抗议道:“你凭什么扣着我不放?我又不是你的犯人!”

   想不到赵宗懿连眼风都不扫她一下,完全不搭腔,对着胡小俏说:“你自己走?还是我的叫人把你抬出去?”

   胡小俏跺跺脚,恨声道:“好!算你狠,我自己走!”

   康安安忙说:“我和你一起去。”

   想不到她身子才动,谢子璎和贺郎已过来阻住去路,一个说:“安姑娘,还是听赵小王爷的话吧,他不会害你的。”

   另一个说:“姐姐别急,既然吴镜现在有求于赵府,让他过来当面商量也好。”

   康安安被这两个活宝气得七窍生烟,说:“好啊,原来你们都帮他,已经打定主意投奔赵府了吗?”

   胡小俏乘机添油加火道:“哟,少在我面前演戏,哪个不知道你们现在都是一伙的。日后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挣个赵小王妃当呢,自然不把度朔使的职务放在眼里,想彻底和我们划清界限吧。”

   赵宗懿听得眉头一皱,朝着门外乌鸦一个眼色,后者直接提着刀过来,横在胡小俏肩上,吓得胡小俏直叫:“啊啊啊,果然要杀人灭口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然门口有人寒声道:“让开,让我进去。”

   吴镜脸色惨白,神情萎靡地从门外走了进来。不过几天没见,总管大人明显瘦了一圈,外表更像个体弱多病的白衣秀才,康安安双目一凝,立刻看出他体内元神黯淡,确实伤得不轻。

   “大人!”她与胡小俏齐齐行礼。

   吴镜看也不看她一眼,轻轻喘了几下,才对着赵宗懿道:“你刚才的话还作数吗?”

   赵宗懿点头,手朝旁边一抬,示意他坐下。

   吴镜不客气地挑了把最舒服的椅子坐了,又喘了几口气,才道:“经过了这些事后,我还能相信你吗?”

   康安安以为是对自己说话,忙上前一步道:“大人尽管放心。”

   吴镜却抬眼看住赵宗懿:“本来我手下两个人也足够了,如果有赵府相助,自然更牢靠。”

   康安安僵在原地,进退不得,很是尴尬。

   只见赵宗懿从桌上端起一杯茶,放在鼻下,像是看了眼又像是闻了闻。其实那茶早凉了,他根本不会喝,就是凭空做个样子,避而不理吴镜的话。

   这下轮到吴镜感到尴尬,他等了一会,咬了咬牙,转头对康安安道:“你先到一旁去,我和他讨论正事要紧。”

   康安安这才领命退下。

   赵宗懿终于肯放下茶盏,拍了拍手道:“正事自然要办,却也要办得志同道合,心无旁骛。别各怀鬼胎才好,偷偷摸摸的手段别对着自己人使就行。”

   吴镜哪吃过这样的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本来元神就虚,生气的时候情灵激烈,简直快要掌控不住身体,忙凝神稳住,双目微红地看着赵宗懿:“别把赵府看得这么重要,我未必需要什么帮手。”

   “你不需要吗?”赵宗懿微笑,吴镜与他目光相对,在半空中停了一阵子,还是吴镜先转开头。他撑着桌面慢慢站起来,“既然要我留在赵府,房间准备好没有,丑话说在前头,我有洁癖。”

   赵宗懿朝着乌鸦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着吴镜和胡小俏先回房间,护卫们跟着一起退下。

   此时已是深夜,他纵然精力旺盛也觉得有些累。他踏出房门后,立在楼阁长廊旁,但见栏外银河清浅,玉斗斑斓,头顶一轮团圆皎月,愈发觉得世间万事皆成空,钟鼎山林都是梦。

   转过头,却见康安安跟在身后,伫立门旁如同送别。夜色中她目如秋水,唇色浅淡,连姿态都与平时大为不同,柔软而迁就,不由心头一荡,轻笑道:“乌鸦办事很妥帖,你别担心,我是真心要帮他们,绝对不会伤害他们的。”

   康安安当然知道他真正想帮的人是谁,觉得自己事事皆被他照应得无微不至,似乎也有些胡茵娘式的“柔弱不能自主”,忙打起精神问:“你刚……怎么知道乌鸦可靠?”

   “你放心,我知道的。”赵宗懿瞧着乌鸦笔挺的背影,轻轻笑起来,对康安安道:“这些年只有乌鸦在暗中找我,只是他没想到在找到我之后,竟然要面对那么多稀奇古怪不人不鬼的东西,不晓得他内心有没有后悔?”

   “他一直在找你吗?”康安安倒有些好奇了,“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知道你被人施法术做了手脚?”

   “不是他知道,而是我自己一直就知道有人会害我。”赵宗懿难得有机会与她闲聊,十分珍惜,于是仔细地解释道,“我十四岁的时候便怀疑宫里有人要针对我,但是如何对付,到底是用什么方法下手却无法得知。虽然我自己也采取了一系列办法来迷惑他们。考虑到我在明处他们在暗处,难免会有中了他们的奸计的时候,我便设了乌鸦这个暗线。平时他并不住在府里,只有我召唤他了,他才能来。如果我超过三个月不去找他,他便会每隔三个月来问我一个问题,以此确定我是否一切安全如常。而只有我的回答是正确时,他才继续听我的命令,替我行事。”

   “这倒是个好办法。”康安安从郭中庸口中早知道赵宗懿的机警敏锐,可是没想到他厉害至此,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能想出这样简单而可靠的安全机制,怪不得会被郭中庸盯上。

   “记得在朱骷髅茶坊的时候,集市里有人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吗?”他侧着头,开玩笑似的问了她一句。

   夜深了,康安安觉得自己脑子像糊了浆,有点不够用,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拍手道:“不错,那天我们去找刘老板。在闹市中,突然有人钻出来唤你小哥,还问起什么金丝冠的事。”

   “不错,答对了!”赵宗懿满意地点头,“你果然是康安安,没有再被人冒充。”

   “……”康安安瞪他一眼,这人实在是太可怕了,随时随地都在动心机试探人。

   “据他所说,自我十八岁开始,我的回答便错得离谱。只是他怀疑我是身处险境,无法向他发布命令,于是一直静候在暗中守护,随时关注我的安全。”

   “可是你的安全完全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被人强行注处新的元神,已经处于半疯癫状态了。”

   “是的,可惜。这种事情有几个人能够想到?乌鸦虽然忠心,却也无法解开这个谜团。”赵宗懿叹了口气,深深看了她一眼,“要不是你,我可能真的会困在自己的身体里一辈子。”

   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却无法支配自己的行动,这是多么可怕的一种境况。尤其是像他这样一个精明、充满野心的人,是何等的折磨和摧残。

   康安安想到他这些年的苦楚,不由心中恻然,劝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重要的是,你已经回来了。乌鸦现在还会再问你问题吗?”

   “当然会。”赵宗懿平静地道,“回来以后,我不但改了问题,连答案也改成两种。通过不同的答案,他可以判断出我到底是处境危险,还是又一次被换了魂。”

   想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康安安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要表示佩服,还是要表示同情。一个人余生都要生活在对于未知危险的恐惧之中,是多么可怜的处境。

   “你想到知道那个问题和答案吗?我可以告诉你的。”赵宗懿极其温柔地道,同时身子慢慢向她的方向靠近。

   感受到他迎面而来的体温,康安安浑身一抖,摆手不迭:“不用不用,这么要紧的机密事,千万不要让我知道,有你和乌鸦两个守着就足够了。”

   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仿佛会被他的目光咬到似的,迅速逃回了房间,顺手关紧房门。

   

继续阅读:【五】解铃还须系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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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魂路上,她有冤抱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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