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恶人有恶报
暗an2023-06-19 16:365,962

   “不好!死人啦!”所有人一窝蜂地炸开,往旁边逃窜,只留下康安安呆立在张浚生的尸体前,一道人影慢慢地从体内钻了出来,张浚生的元神鼻青脸肿地立在她面前。

   想不到,就这么死了!康安安十分无语,与眼前同样一脸茫然的元神默默相对。

   人群奔来涌去,不停大呼小叫。有人俯身试探鼻息,有人围着看热闹,眼角却有个人抽身避开,朝着门口慢慢地退出去。

   张浚生浮在空中,先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过了一会,又抬头看着那人的背影,道:“我从未见过此人,想必是你们赵府里的吧?”

   口气十分落寞,看来已经认命了。毕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到了这个时候,愤怒悲伤都已无用。他呆呆地看着康安安问:“你到底是谁,竟然还能看到我?”

   康安安不理他,却扭头看向小王爷,他的目光正对着门口,也是朝着那个离开的人。

   一瞬间,她觉得心头发寒,忍不住扪心自问,到底救下了个什么怪物,公然在大堂之上买凶杀人,手段残忍与张浚生郭中庸一流又有何不同?

   张浚生脸色未必比她好多少,惨然道:“你们为什么都不肯放过我?一定要把我逼到死路为止?胡茵娘确实死于我手,可是她就没有过错吗?完全不懂持家之道,只知道花钱在她心爱的园子上,大手大脚从无预算,家里眼看要坐吃山空。胡家人仗着有份陪嫁,到处说我占了便宜,我哪敢在他们面前再提一个钱字!更可恶的是,她对我的仕途毫不关心,即不能辅佐夫君的人脉,又不懂交际上流,整天寄情于书画花草之间。偶尔我提起前途,她还劝我淡泊名利,丝毫不顾及我的男儿志向。这样无能的妻子,要她来何用?!”

   他絮絮叨叨地诉说起委屈,像是知道很快就再也没人会听他说话了。然而康安安听得直犯恶心,皱起眉头根本不理会。

   张浚生愤愤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倘若不能周游天下,观国之光,徒然白首老死于幽户之中做人还有何意义?遇到曹小姐后,我有心提出休妻,她偏偏又欢天喜地怀上了孩子,更将我至于不仁不义之地。这女人简直就是一块天生的绊脚石,除了斩草除根,我还能做什么?难道任由让她生下能拖住我后腿的累赘,从此埋藏一切志气,把所有致君泽民的豪情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他只觉得自己受尽委屈,还要往下细说,不料耳旁一声轰天巨响,震得他胆战心惊,一肚皮话也吓回去了,惶然左右张望道:“什么?那是什么声音?”

   大厅里所有人依旧在做自己的事,康安安侧着脸对着某处,像是在出神。那道声音分明只有他能听见,张浚生更是害怕,只觉得有股冷气阵阵袭来,低头一看,却是地上爆出个黑点,像是整幅画上突然溅了一滴浓黑的墨汁。那滴墨汁迅速地在地面洇开,逐渐形成海碗大的黑洞,黑洞里陡然升一只巨大的漆黑的爪子。

   说是个爪子,是因为这东西五指指尖锐利,完全不可能是人类的手,即便是动物也没有如此黑筋爆裂的皮肤以及扭曲狰狞的指节。张浚生大声尖叫,那只爪子突然迅速暴长,朝着他而来,像是蛇头窜出,又像是蜥蜴吐舌,以一种奇怪的柔软而暴烈的角度,卷住他的身体,直接拖入黑洞中去。

   张浚生嘶声狂叫,身子不断下滑,只听见黑洞里传来的阵阵惨绝人寰的哭声,周围全是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骷髅头骨。他猛地一低头,底下一只骷髅浮出,张开黑不见底的嘴,越来越近,深渊似的巨口将他双腿咬住,仿佛巨蟒捕食般一路拖进潮湿幽暗的巢穴。

   黑洞口层层叠叠虚虚实实犹如阴云滚滚,无声地搅动与变幻中,洞口渐渐收缩成墨汁一点,又凭空消失殆尽。

   变故发生得毫无预兆,在瞬间出现、结束。康安安都来不及反应,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什么东西就把张浚生拖到地底下去了。

   厅里又是一阵大乱,却不是为了张浚生,而是张赞跃、张丰年两个见活活打死了人,被吓得屁滚尿流,拼命往外逃窜,就怕一起被愤怒的人群打死在。

   其他人也怕惹上人命官司,不由分说齐心合力地往外冲,护卫手持兵器在外面将众人团团围住。一时堂中鬼哭狼嚎。

   “慌什么!张浚生口出狂言惹得众怒,被误杀于堂下,到了开封府你们集体作证即可。此时你们一逃了之,岂不是心中有鬼,更成了杀人的疑犯?”小王爷发声道,“大家先安静下来,听我发落。”

   所有人听到他的声音,不知不觉,脑中一阵清明,都停下动作。

   康安安也转头看他,他的眼炯炯有神,正对着窗外的阳光。他瞳色极黑,似乎泛着一层骄奢的紫色光影。每一次看他的脸,都会令她有种错觉,似乎眼前还是原来那个人,他随时会过来拉起她的手,缠着她在自己脸上画符。

   她的目光从他身上移下移下,反反复复。真的太奇怪了,对于这具身体她明明熟悉得不得了,之前天天摸手摸脸摸头,而此刻,周身像是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令她无法直视。

   同时,他在众人耳旁清清楚楚地说道:“张浚生犯众怒被打死算是咎由自取,到了官府自有公断。且法不责众,难道把堂上所有人都杀了不成?”

   一句法不责众说得大家心头又是一宽,有人便说:“对啊,刚才情景混乱,我见伸出去的拳头没有十几,也有七八。难道七八个人都一起死罪不成?大家嘴巴咬紧些,大不了吃一顿板子也就过去了。”

   小王爷又道:“闹了半天,也别误了胡家小姐的丧事,该报官的报官,该发丧的还是要发丧。张浚生既然死了,胡家家人还在,不如兵分两路,先把疑凶罪证交给开封府,公人们自会追查帐册上的名字,挖出所有的旧案;其余无关人等继续出殡,别耽误了胡家的正事。”

   胡士逊亲眼见张浚生被打死了,心里早出了恶气,又听说要给女儿出殡,自然千肯万肯。他老泪纵横地谢过贵人,扶着老妻的手臂,亲自去操持女儿的丧事了。

   小王爷又命护卫带上自己的名帖,把张赞跃、张丰年并几个打人者一起押送到衙门里去,等闲杂人等退出了房间,才向康安安招了招手,道:“来,我先回府,有话和你说。”

   康安安心里有气,闻言怒道:“哪个和你回去?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你难道就没有话要对我说?”他凝视着她,眼里藏了许多的心事。

   “如果你是想追查那个人的下落,劝你省些力气,我永远不会告诉你的。”康安安直接摊了牌,自从见证了他暗杀张浚生之后,她对这人再无好感,更不会把郭珺臣交到他手上。

   小王爷不动声色,淡淡道:“你以为不说,我就找不到他了吗?”

   康安安心头一跳,反问:“之前的事,你到底还记得多少?”

   小王爷抬眼看她,一直看到眼睛深处去:“你希望我记得多少?”

   说实话,康安安心里确实十分矛盾,一方面希望他能记得所有的事,最重要的是那些并肩共战的友谊;另一方面又希望他不要记得太多,知道越多,越了解她,反骨起来伤害力越大。

   见她犹豫的模样,小王爷斜唇一笑,调侃道:“你大概希望我什么都不知道,只如初见。希望我从头开始做一个傻瓜,只记得你的救命大恩,对你唯命是从,彻底放过那个人;最好把他再接回来,三个人其乐融融欢聚一堂,我们两个都对你言听计从,对不对?”

   这是什么鬼话?这人怎么这样无耻,就算再精明狠辣的脾性,也不能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吧!康安安绯红了脸,不全是气的,还有点难为情。

   确实,一直以来,她用了小王爷许多的地位上的优势,还被他高高捧在天上,像是上辈子欠了她似的。现在新人毫不留情地抽掉梯子,冷静地看她从神坛上跌下来,这一跤摔得有些重,她觉得自己的元神都快撞得鼻青脸肿。

   “其实……我……”她努力地想和他解释一下,却看到他唇上一抹妖异的水色,以及唇边讥讽之意,立刻呆住。这暧昧的颜色令她想起在换魂前发生的最后一件事,关于那个吻他应该还记得吧?他肯定都知道吧!原来他一直都在嘲笑她!

   一念至此,她的脸又开始转白。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艰难地道,“你不明白,他救过我的命,自相识起就一直支持我,无怨无悔地帮助我,所以……”

   “所以要不是我及时醒过来,你就是未来的小王妃了?”他继续无情地揭她的老底。

   “……”康安安开始认真考虑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贺郎的话或许确实有几分道理。看来这个人心狠手辣,冷酷刁钻,根本不配救赎。然而毕竟她曾救了他,让他的元神从此得到解脱,就算他不记恩情,也不必记仇吧,一定要把场面弄得这么尴尬吗?一定要这样毫不客气地抨击她吗?

   “你是不是很后悔,不应该救我?如果让那人继续留在我身体里,或者干脆换掉我,事情就会容易许多?”他目光如炬,步步紧逼,简直快把她逼到墙角里去了。

   康安安无言以对,几乎要吐血,搞不清楚到底谁是度朔使,谁更懂看破人心。自己这里才堪堪一个念头,他那里居然就立刻觉察了,还不留情面地大声说出来,比罗刹更难缠更可恶。可惜,现在想让他闭嘴也来不及了。

   也不对,可能还来得及。

   她默默地把已经涌到喉口的老血咽下去,不受控制地从怀里取出扳指,遥遥指着他眉心,沉声道:“放我走!”

   小王爷眼中瞳孔猛地一缩。

   连这个他都知道!看样子真的记得挺齐全!康安安心里一阵抽搐,明白这个扳指的用处就好!既然你仗势欺人,我就凭仗着法器压制你!

   可惜,只得意了一会儿。

   小王爷毫无惧色,只是静静地瞧着她,瞧得她心里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果然,只听他冷然道:“不错,这东西很厉害。可是,敢问阁下知道我的名字吗?”

   “这……呃……”康安安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赵……小王爷?”

   确实,从认识到现在,她还真没关心过他的名字。既然是赵府的小王爷,应该是姓赵,可是,赵什么呢?她茫然失措,自己确实一直对旧人太放心了,放心到连名字都不想过问。

   小王爷劈手把扳指夺了过去,对准她的脸,手指关节已经捏得发白:“是不是为了保全那个人,你什么方法都肯用?”

   “其实我也只有这么一个方法。”康安安无奈。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又说,“你抢去也没用,扳指是归墟的法器,你一个凡人根本无法驾驭。”

   “哦?”小王爷怒极反笑,“你这会儿倒变得聪明起来了?”

   他是在取笑她吗?康安安开始有点明白过来了,如果之前的小王爷对她是即崇拜又吸引,而现在的小王爷就是即鄙视又排斥。他看不起她,觉得她浅薄无知,是靠美色或者欺骗在完成任务,可能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个投机取巧的人。

   所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之前从旧人处得到的福利,现在可能是要一股脑儿都还回去。新人根本就是个刺头,康安安尝试着想去拿他手里的扳指,小王爷手一缩,直接收到怀里去了。

   ……怎么还带抢东西呢?她有点生气了,从归墟传东西入人间的规矩十分严格,也就是总管大人有这个特权,普通度朔使根本不允许带任何东西过界。之前有个度朔使因为私自携带随身的武器进来,结果受到了极其可怕的惩罚。

   即便是总管大人也只能带有限的几件法器到人间,还需要事先报备归墟库府登记。如果把这个扳指弄丢了,等待她的可能不只是手撕元神的结局了。

   于是她正色道:“或许你不很清楚归墟是什么地方,我也没有办法对你详细说明,但是这件法器本就是我借用来救人的。之后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只是不想看着无辜者的元神被欺压,也不能听任谁胡乱占用别人的身体,哪怕他是我的朋友。他做错了事,我就得帮他纠正过来。费尽心血把你放出来,不求回报,只求公正,你可以不记这个人情,但也请不要为难我。”

   整个房间陷入一阵死寂中。

   小王爷沉默许久,眉头反而渐渐舒展开。过了一会,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扳指,重新放在她手上。“赵宗懿。”他轻飘飘地说了三个字。

   “什么?”康安安还沉浸在方才的义正言辞的情绪中,心里暗暗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他敢一个耳光抽过来,自己必定一脚蹬出去。等了半天,却是一句奇怪的话,她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这就是我的名字。”小王爷转过身,看不清他的脸色,“还是先跟我回去吧,有人在等你。”

   “谁?”康安安看着手里的扳指,又看了看他的背影,一时摸不着头脑,“谁在等我?”

   “是你的上司吴镜大人。”他在门口转过身,眉峰英挺,轮廓深邃,眉目之间清朗俊秀,“我记得的事情可能比你认为的要多一点。”

   康安安又是一呆,他竟然扣押了吴镜?这人实在太狡猾太深沉了!和他相比,以前的那个小王爷可算得上是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乖宝宝,看来旧人要是落到了新人的手里,怕是不一定比自己落到吴镜手里下场好多少!

   再次和小王爷共坐在马车里,康安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狭小的空间里视线动不动就看到他的脸,唇抿得紧紧的,挺秀的鼻梁,长长的睫毛柔顺地覆在乌黑的眼睛上。她转了头,作势往窗外看,赵宗懿便挑起眉毛说:“怎么?觉得不习惯?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天天和他坐在一起……”

   问题可能就在于你记得得东西太多了。康安安心里暗想。

   “你和他算是同一个人吗?”她反问。

   “哼。”他侧过头。

   怎么又生气了?真正一句话都错不得,好大的脾气!之前的那个人也常常会生气,却是对着别人发火,只要她一个眼色一个手指头也就摆平了,对她总是和颜悦色的。不像眼前个人,总是对着她撒气。

   她两眼盯着车顶发了会呆,心思又兜了回来,想起一件事:他凭什么要扣押吴镜?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她张了张嘴,才要开口问,不料他却抢先道:“那个杀人者不是我指使的人,我没有理由要杀张浚生。”

   “不是你干的?”她连忙竖起耳朵。

   “所有打人者已押至开封府,你只要去问一下,便能知道那个人是曹府的仆人。”

   真的?康安安半信半疑,实在是此人太精明太厉害了,她真的不敢无条件地信任他。

   “你好好想想,刚才大厅之中到底谁更希望张浚生死呢?”赵宗懿看着她,眼里含着一丝笑意,“胡士逊固然恨张浚生,但更希望给女儿伸张冤屈,将其绳之以法。而张浚生若是在大牢里以曹小姐的身孕威胁曹瑛,他到底该怎么办?万一他来不及出手,张浚生在重刑之下说出实情,曹小姐的名声就彻底毁了。所以张浚生不能活着离开张府。”

   “无所谓了,反正人已经死了。”康安安轻抚额头,人心太复杂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她想到曹夫人回来后便拉着曹瑛商量着什么,之后张浚生向胡士逊举拳时也没再见到两人的身影,想必就是那个时候找人布置去了。原来看似正气凛然的曹大人也是精通龌龊手段,敢在大堂之上暗中杀人灭口,心里有种难言的疲惫感。

   赵宗懿乘机细细看她,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线条玲珑秀丽,忙碌后分明有些倦意,因此少了几分刚性,比平时显得温柔了许多。他顿了顿,轻轻地说:“谢谢你。”

   “啊?”康安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忙看向他,却见他垂了眼,光影下两条长而密的睫毛,脸上似乎有一丝奇怪的表情,不过随着光线一明一暗之间,晃眼就不见了。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她手抵了额头,有些心悸。郭府的事她只告诉了小谢和贺郎,因为涉及调换元神的秘密,连那个牵扯其中的小王爷都瞒住了,他又怎么会知道?

   “我说过,我记住的事情比你想象中的要多。”他高深莫测地笑起来,眉梢眼尾都是春暖花开的荡漾意味,朦朦胧胧,却把她笑得惊心动魄。这人简直是作妖呢,明明一直是被镇得死死的,竟然比占据身体的人还洞察秋毫。

   马车停步,护卫过来掀起车帘,赵宗懿先下了车,又横过一条手臂,示意康安安搭着下来。她摇了摇头才要拒绝,他已经将手臂挡在面前,温和但坚决道:“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做派,现在我面前,只能听我的。”

   康安安陡然不悦:“不必太客气。”毫不理会他的手臂,挺身而出,赵宗懿的手便在她鼓鼓囊囊的胸前划了一下,硬生生地被顶开了。

   他愣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着她。后者面色如常,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意思,根本毫不在乎。站在原地看着赵府的大门,她皱起眉头道:“见总管大人之前,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继续阅读:【二十五】“康安安”和康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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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魂路上,她有冤抱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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