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他们返回时,并未一同归来,这引起了人们的困惑和担忧,不知是他们决定不回来,还是遭遇了不测。不久前,他们还计划着要组织人手去抓捕某人,但行动尚未开始,他们就宣布要去往某个大城市。后来,那些本应去执行任务的人却不幸去世,抓捕行动自然未能成行。而那些归来的人,他们的去向不明,这些情况都让人感到不悦。即便如此,总归还是有几人回到了家乡。世芸和雁儿离开了国清家,回到了自己的家。在国清家逗留太久并非明智之举,尽管霍乱之后,牛家和吴家之间也有人结为夫妻,这违背了两家的祖训,但鉴于长老们已经去世,族人又忙于自家事务,加之灾难之后,许多人连饭都吃不饱,家破人亡,只剩下一两个幸存者,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因此无人过问此事。
世芸和雁儿离开时,似乎有些依依不舍,仿佛是永别一般。
“我们不过相隔十多分钟的路程,为何要如此伤感呢?别忘了,大哥和二姐还在远方,我们肩负的任务必须好好完成。”雁儿说道。
“明天,我们将在祠堂祭拜祖先时,启动计划的第一步。”正气补充道。
世芸和雁儿回到家中,七夫人感到非常高兴。两个女儿长大成人,与乡下姑娘相比,她们显得格外脱俗。作为母亲,看到女儿们如此美丽,自然喜不自胜,她急切地将她们拉进屋内,问长问短,直到发现还少了一人。
“你二姐呢?她怎么没回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上次她回来时,我看到她和牛家的大儿子在一起,那牛国清的儿子肯定没安好心。”七夫人焦急地询问雁儿。
“她和正清哥留在城里工作,情况并非您所想的那样。正清哥是革命的优秀战士,经常受到上级组织的表扬。”雁儿回答。
“快告诉娘,这一年来你们离开李家坝后都去了哪里。上次老二回来时匆匆忙忙,话都没说清楚就走了。”七夫人追问。
“妈,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在地下同志们的关怀下离开了那里,去了大城市学习,接受更好的教育,接触新的思想。”世芸解释道。
“二姐和正清哥在谈恋爱,这是自由恋爱,是新思想的体现。他们都是学校里的尖子生,也是组织培养的重点对象。”雁儿补充道。
“自由恋爱是什么意思?”七夫人疑惑地问。
“就是正清哥喜欢二姐,二姐也喜欢正清哥,于是他们开始了恋爱。”雁儿继续解释。
“他们是不是打算结婚?”七夫人又问。
“不是结婚,只是恋爱。”世芸回答。
“他们也真是的,难道不知道吴小利和牛正国是怎么死的吗?还有牛二和那个寡妇,这样是不行的,一旦被族人发现,会被打死的。我绝对不允许他们在一起。”七夫人坚决地说。
“我们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改变鸡公山和阴山这些残酷的习俗,摒弃那些陈旧的祖训和仇恨,让这里的人接受我们带来的新思想,建立一个全新的鸡公山和阴山。只有伟大的思想才能改变这里的愚昧。”世芸坚定地说。
“没错,这些残忍、无人性的行为,活人被杀,还有那些……总之,在我们的新思想中,这些是不能存在的。这些都是我们要革命的对象。”雁儿在旁边补充道。
雁儿和世芸正在实施计划的第一步,从自己的母亲开始,做思想工作,希望母亲能说服父亲,再由父亲去说服全族的人。
“妈,您仔细想想,如今土匪横行,官不官,民不民,全国上下一片混乱。鸡公山和阴山虽然地处偏远,但你们同样受到威胁。这里并非世外桃源,前几年还有个国民党官员来这里管理,他们想要消灭我们,消灭新思想,把广大劳动人民变成奴隶,把你们当作牛马来使。”世芸在劝说母亲。
“我们这次回来,希望母亲和父亲能帮助我们,从族里开始,让大家接受新思想,参加学习社,读书识字,我们要成立一个同志社,让父亲担任社长,还要组织族人成立一支民兵队伍。宣传新的思想,为我们的工作贡献力量。”雁儿补充道。
刚才世芸提到土匪,七夫人想到自己的儿子世德,不禁哭泣起来。
“好好地教书,却突然跑去当土匪。”七夫人边哭边说。
“如今的世道,如果没有先进的思想指导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就容易走上歪路。这些年,你看,世军、正文、正武、世德这些人都是我们这里出去的,都成了大土匪。在外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些人迟早会受到我们组织的惩罚。”世芸说道。
“妈,您也不必担心,我们会想办法说服世德,让他加入我们的组织,为我们做事,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得力干将,毕竟他是个读过书的人。”雁儿说道。
“那好吧,我帮你们去说服你父亲。”七夫人最终说道。
(二)
那晚,在七夫人和万杰的卧室内。
“亲爱的,老大和老三跟你说了些什么?”万杰首先打破了沉默。
七夫人便将老大和老三的话转述给了万杰。
“搞什么鬼,整天瞎忙活,连饭都不吃了?”万杰气愤地问道。
“你看看你,孩子们都这么大了,说话小声点。”七夫人不悦地回应。
“反正我不干了,要搞就让他们自己去搞。这么大了,也不知道找个男人嫁了。生个孩子才是真正的希望。整天搞什么新思想,什么社会的,连饭都不让吃,菜都不让做。我看他们能坚持多久。还有,你那几个女儿总是和牛家那帮人混在一起,我担心哪天会出事。你得好好教育她们。”万杰说完,不再理会七夫人,转身背对着她开始睡觉。
七夫人也已经入睡。
第二天,世芸和雁儿找父亲商量这件事,遭到了万杰的断然拒绝。女儿们已经长大,万杰不便责骂,便选择沉默,把心中的不满留到晚上再向七夫人倾诉。
在鸡公山上,正气、正洋、淳儿和妞妞早已等待世芸和雁儿的消息。结果一样,双方的父亲都不同意,作为族里的领导和族长,他们的决定意味着族人不会上山。
事情刚起步就遇到了挫折,六个人都显得沮丧。
“他们不同意,那就这样吧。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们心诚,金石为开。我不信我们在鸡公山会行不通。”正气说道。
“好,支持正气哥,就这么办。”淳儿表示同意。
“大家都同意。”
“那么,我们分组行动,提高效率。”正气提议。
“这样最好。”正阳附和道。
“淳儿、世芸和我一组,正阳和妞妞、雁儿一组,分头行动。如果有人愿意加入,就把他们的名字和年龄登记下来,告诉他们明晚在祠堂前集合学习。”
两个小组出发了。
经过一天的通知和解释,他们说得口干舌燥,用尽了所有词汇,但人们仍然感到困惑不解。
天色已晚,大家都回到了祠堂前,感到疲惫不堪。其他人回去休息了,只剩下正阳和雁儿留在山上。
夜幕降临,远处的山峦像一个巨大的魔鬼张开了黑暗的大口,仿佛要吞噬鸡公山和阴山。山下,狗吠声和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而鸡公山和阴山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美丽,美得单纯。
“看,有灯光了。”雁儿指着远处的灯光说。
“是啊,有灯光了。”正阳感叹道。
“有了灯光,世界就不再黑暗。你看那些灯光,它们正向鸡公山靠近!有了哪怕一盏小小的灯,全世界的黑暗也无法将它熄灭。我相信毛主席的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正阳,只要我们努力去做,我相信我们会成功的。”雁儿说道。
“是啊,全世界的黑暗都不能熄灭那盏小小的灯。这盏灯能照亮整个世界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要燃烧多久呢?”正阳仰望着天空说。
“别这么悲观,正阳,好吗?你不是经常写诗吗?现在有灵感就来一首吧。”雁儿提议。
“你不就是一首美好的、充满爱意的诗吗?”正阳用炽热的目光望向雁儿。
“正阳,这是真的吗?我在你心中像诗一样?”雁儿柔声问道。
“不,雁儿,你在我心中不只像诗。”正阳激动地说。
“那像什么?”雁儿疑惑地追问。
“你像那片蓝天,在你那里,我才有诗的灵感,才有自由。像一张温暖的床,在我受伤时可以躺下,慢慢孕育出诗的灵感。所以你不是诗,而是我诗中智慧的种子。”正阳仿佛在向天空宣示他的爱情宣言。
“诗的种子?那就是爱情吗?”雁儿望着远处的黑暗,自言自语,也像是在问正阳。
“不,爱情是爱情,它是生与死的结合,生可以生,死可以死,生生死死永不分离。”正阳回答。
“我们之间没有爱情吗?”雁儿问。
“当然有,这毫无疑问。只是爱情以一种不同的方式表达,它通过诗的载体进入了我的诗中,甚至我的生命里。”正阳解释道。
“正阳,你的话让我越来越困惑了,但这不重要。我只想问你,两年前,在月光下我们许下的诺言,是否还能兑现?就是那个为了你的诗而献出自己的女孩,你对她的诗一般承诺,能否实现?”雁儿问道。
“当然可以,雁儿,我们不必再为这世俗的爱情烦恼了,好吗?这些年来,我们不是一直深爱着彼此吗?我们的爱难道不比任何信仰都要深沉?”正阳回答。
远处,灯火逐渐亮起,宛如天上的繁星。
“雁儿,你还记得我们在滇池上共同创作的那首诗吗?”正阳询问。
“当然记得。那晚月色明媚,你划着小船带我进入滇池,湖水清澈,仿佛在聆听一首悠扬的情歌。月光如水,如天空,天地间仿佛只有我们两人。我轻声哼唱着《小河淌水》,而你则低声吟诵着你那首关于月亮的诗。”
你守着夜/我守梦/你含羞着诉说你的爱情/我微笑着续我的梦/而梦守着夜/夜却温柔地离去/带走了你/也带走了我的梦。
“后来我们累了,就躺在船上看着天数着天上的星星,任凭滇池的风摇着我们的船,那时正是莲花开的时候,湖中溢满了淡淡的荷花的香味,你还不停地把花摘了上船,还插在我的头发上,我们还在船上疯狂地吻对方。”雁儿幸福地说道。
确实,那个夜晚的美景令人难以忘怀。正阳采摘了一船满满的荷花,月光洒落,照亮了船舱,映照在荷花上的露珠上,美得令人窒息。作为一名诗人,正阳目睹这一切,不禁泪流满面。“你为何哭泣?”雁儿好奇地询问。“因为这景象太美了,我突然觉得自己缺乏灵感。雁儿,你能赐予我一些诗的灵感吗?”雁儿没有回答,她缓缓站起身,轻柔地褪去衣衫,她的美丽身姿在正阳面前展露无遗,柔和的月光轻抚着她的肌肤,宛如一朵刚从清水中绽放的莲花。
船只缓缓驶向湖心,搅动着月色的倒影,湖水浸润了雁儿的全身,带着荷花的芬芳。雁儿躺在水面上,宛如一朵在淡淡月光下绽放的睡莲。正阳轻吻着雁儿,低吟着诗句:“倾覆了世界/破碎了心/沐浴在爱人的影子里/带来了水莲花的香气/月光、爱人、莲花/在我的生命、我的梦想中融为一体。”
吟诵完毕,正阳紧紧拥抱雁儿,让这艘幸福的小船随着波浪摇曳,驶向月光深处,驶向幸福的彼岸。雁儿轻声呢喃:“正阳哥,请赐予我幸福。”
那个夜晚,雁儿为了诗意的幸福,献出了自己。
“风起了,我感到有些凉意,正阳,能否抱紧我?”正阳紧紧拥抱着雁儿,在黑暗中轻声说道:“雁儿,我爱你,永远爱你。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共同的梦想,如果不是大哥和二姐对我们的期望,我真想立刻与你携手步入婚姻,让你为我孕育生命,生下许多孩子。”
雁儿听到这些话,感到无比幸福,仿佛她的头都埋进了正阳的心房。
山峦在夜色中显得漆黑一片,巨大的鸡公石像一位坚定的守护者,傲然俯瞰着鸡公山。这对爱的使者在这座山上为了他们的理想和信仰而努力。成功与否,似乎取决于运气,而运气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即便拥有,也有好坏之分。运气啊,你是否会像爱情一样降临?
无人回应,只有山上传来爱情的回声。
第二天清晨,正气、淳儿、妞妞和世芸正准备上山与正阳他们会合,在村口无意中听到了几位年长的妇女在井边挑水时的谈话。
“在这个时代,读书似乎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一位妇女说道。
“你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连‘牛’字都写不出角来,连‘一’字都不认识,你怎么就知道读书无用呢?”另一位反驳道。
“那么,读书人究竟都在做些什么?”有人好奇地问。
“他们不就是去做官吗?自古以来,读书人都是做官的,没听说过像我们这样的粗人一样去当农民的。”有人回答。
“看那边,三叔家的孩子们不是说去大城市读书了吗?前天刚回来,昨天还来我家,说要我们接受他们的新思想,还要改变我们鸡公山,你说他们要把鸡公山变成什么样?难道要变成母鸡山吗?”另一位妇女接着说。
“看那边,阴山吴万杰家的世德,读了几年书回来,还不是在家里务农,觉得当农民没出息,又去教书,最后连教书都不做了,出去当土匪了。真是的,读书有什么用,都读到牛屁股里去了。”有人不屑地说。
“是啊,我家的孩子们也没钱去读书,幸好没去,在家好好种地,至少饿不死。”另一位妇女附和道。
“看来,书这东西读了确实没什么用,也没有好处,鸡公山的孩子们以后可能都不会有人送他们去读书了。”几位妇女说完后,挑起水桶离开了,留下几个无意中听到谈话的人,几个受过教育、有理想、抱负和信仰的人,在反思着这些话。
“二哥,我们真的要在鸡公山和阴山做这些事情吗?”淳儿开口问道。
“当然,你忘了大哥的话了吗?要想成为一个坚强的战士,必须有坚定的信念和信仰。仔细想想,哪朝哪代不是通过艰苦卓绝的斗争才换来的成功和胜利?”正气回答。
在他们之中,正气是最坚定信仰共产主义的,他的理想是成为一个永远的共产主义战士。
正阳则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如果有的话,那就是诗歌。对于新思想、新主义,国家、民族,他并不感兴趣,他只为了那个月光下的承诺而努力。
正阳和小月已经在老师的引导下加入了组织,成为了一位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淳儿和妞妞则充满了热情,这种热情可能会因为一些小事而改变。
世芸一直爱着正阳,这是她的信仰,但她的妹妹已经为了爱情献身,成为了诗歌的种子,她也只能在其中为了爱情和理想而努力。
她的理想是希望能和心爱的人一起隐居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吟诗、作画、耕织垂钓,过着隐居的生活,她是一个浪漫主义的幻想者,也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一个有良心的正义者,在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后,作为一个女性思想的逃避者。因为她对这个社会已经失望,对于国家民族,她只把自己看作是一个无能为力的个体。
对于阴山这个生命发源地,这个该死的祖训让她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对于父亲、母亲,她认为这只是生命中的一个机缘巧合,只要离开,就离开了所有。雁儿在其中只代表了这个社会的爱情的单一存在,因为爱情,她才为国家、民族、信仰和信念而热情奔放。
几个人因为读书而聚在一起,因为爱和理想而结成了共同的命运,那个新任务,那个夙愿。
改变鸡公山和阴山残酷的习俗和祖训,改变这里的落后和愚昧,在这里建立一个新的敌后根据地。
夙愿能实现吗?天意难违,人能胜天吗?已经深入生命的东西,要除去它,容易吗?除非生命的终结。
两族的祠堂前,正阳和雁儿早已等在那里,他们来了,全都来了,但他们通知的人一个都没来。
他们在一起等待,有些东西你等也等不到,一直等到天黑,都没等到,第一天就这样失败了。
万杰说得对,搞什么运动,搞来搞去最终还是要吃饭,大家都等饿了,人还是没来,革命不能饿了就去吃泥巴,山上只有泥巴,吃泥巴也得先让农民在上面把粮食种出来。
饿了就得吃饭,农民的饭也不容易吃,不可能随便跑到哪家去吃,最终还是得各自回家去吃。
在万杰家里,七夫人仍在高兴地等着女儿回来吃饭,两个小女儿和世维都等不及了,万杰也等不及了,但七夫人坚持要等,两个女儿是她生命的延续,她们不吃,做母亲的也吃不下。
世芸和淳儿回来了。
“搞什么思想,怎么不去吃思想?饿了还得回家吃饭。”万杰看到两个女儿回来忍不住责骂,正要继续骂下去时,被七夫人打断:“你这个老家伙,饿了就赶紧吃吧。”万杰也就不再骂了。
国清的家中,气氛显得有些沉默。国清并未多言,他深知儿子所从事的事业自有其道理,作为一个务实的人,他相信读书人的世界对他而言是难以理解的,因此他选择保持沉默。
然而,女性的天性使然,她们总是更愿意表达自己的想法。正如之前所述,女性在男性外出工作时往往不会过多干涉,但一旦他们完成工作归来,她们总会忍不住询问一番,这几乎成了一种习惯。国慧自然也不例外,她免不了要问上几句,发表自己的看法。毕竟,母亲总是比父亲更关心孩子的事务。
“你们这样搞这些运动,谈这些主义的,有人真的参与吗?其他人家都在忙于自己的田地,在鸡公山,只要没有灾难,勤劳的人总能有饭吃。有饭吃,谁还会去关心那些思想、那些社会问题,不读书了?你们是有文化的人,还不如像吴家的孩子一样办所学校。我们这一代家里有的是房子。”国慧的话听起来颇有道理。
桌上,正仁的妻子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国清没有邀请大家一同用餐,只是简单地招呼了一声。
“正仁,快点吃,吃完我们还得去田里看水。天气看起来又要连续晴朗几天,不多灌些水,恐怕撑不了多久。”国清催促道。
正仁将怀中的孩子交给国慧,然后去吃饭。国慧抱着孙儿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围坐在饭桌旁。正仁的妻子接过孩子,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自己吃饭。
饭后,淳儿起身收拾碗筷,正仁的妻子则将孩子交给国慧,自己也坐下来吃饭。
“走吧,正仁,我们去守水。”国清喊道。
“父亲,让我和你一起去吧,正仁已经成家了,让他留在家里。”正阳提议道。
“你们做你们的事去吧,农村的这些事你们还不熟悉,就让正仁跟我去吧。”国清坚持道。
正阳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话语,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接受父亲的安排的。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宣传的思想依旧无人问津。他们去的地方,连愿意听他们说话的人都没有,因为大家都忙于田间劳作。他们宣传了一个月,却没有人加入,没有人相信。农民们信奉的是土地和粮食。鸡公山和阴山的情况与国慧所描述的相似,即便没有家破人亡,他们也认为这是天意,是命运,不会起来反抗。他们完全融入了自然生命之中,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小农意识。只要拥有土地,他们就不会相信那些新思想。
最终,他们总结经验,决定从实际出发,要改变这些人的思想,就必须先从教育入手。正如国慧所建议的,办学是关键。只有让这些不识字的族人接受教育,他们才能从思想上接受新思想的宣传。
办学,又是一次办学的尝试。世德曾经尝试过,但仅仅几个月后就去当了土匪。而他们呢?
在鸡公山上,又开始了办学。最初,只有几个孩子来读书,但几天后,他们都被家长带回家了。只有牛铁蛋和他的儿子,以及牛正发,每晚都坚持来听课,学习读书识字。
这是在计划失败后的又一个新方案,它能否有效呢?教书是出路吗?他们已经尝试过,世德就是例子。尽管如此,他们不得不继续尝试,因为不尝试就意味着没有希望。
两个月过去了,学校里的学生和老师数量几乎一样多。正阳再也按捺不住,他渴望去更大的地方,去一个能展现自己才华的地方。正清的诗作虽然不如他,却在大地方被传诵。而他自己呢?
又是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正阳和雁儿一同坐在鸡公山上,仰望着星空。
“多么美丽的月光啊,她紧紧地拥抱着鸡公山和阴山,它们一定是幸福的。”雁儿说道。
“你没看到这月光是如此忧郁吗?她不仅拥抱这里,也在为这里哭泣。看,那不是她拭泪的手吗?”正阳回应道。
“你能念首诗给我听吗,正阳?我已经很久没听你吟诗了。”雁儿请求道。
当忧郁的月光洒向大地,
拉长了你的身影,
倒映在我的窗前,
我轻轻地掀开对你的思念,
满足大地饱满的思绪。
啊,我亲爱的这片土地,
你可知我内心的渴望?
我在深深地思念,
思念你的原始之美,
思念你的古朴之韵,
思念你的一切。
然而,你能带给我什么?
难道只能是无尽的等待?
可我已等不及了。
大丰收之际,正阳紧握锄头,口中念念有词:
为何你让我紧握你,
紧握你,仿佛握住了命运。
哦,我明白了,
是你,如同命运一般,引领着我。
从未涉足农活的正阳,模仿着农民在田间劳作,背负着太阳和苦难。他的动作笨拙,一不小心,禾苗便被他弄倒。他放下锄头,小心翼翼地扶起禾苗,一边扶一边轻声细语:
为何你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头?
起来吧!
他细心地将你扶正,
心疼地用手刨土,护住你的根,
让你重新站立。
起来吧!
你是他的生命。
经过数日的辛勤劳作,雁儿来到田间,看到正阳浑身泥泞,手上磨出了血泡。
“你放弃了吗?”雁儿望着满身泥泞的正阳问道。
“放弃什么?”正阳揉搓着手中的泥土,困惑地看着雁儿反问。
“理想、信念、爱情,还有你的承诺。”雁儿侃侃而谈。
“不,我不会放弃的。理想是我人生的追求,信念是我生存的精神支柱,爱情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想到爱情,我感到自己很平凡,但意识到,我本来就是平凡的,我无法逃避这些。”正阳坚定地回答。
“那你为何还在这里劳作?”雁儿追问。
“我说的是我不会放弃我的诗。我的理想、信念、爱情,那就是我的诗。你不知道,雁儿,在这里,我找到了生命中真实的东西。”
“只有这样的诗才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诗。我不追求诗的美丽,我只希望我的诗能表达一些东西,比如农民的苦难。这几个月,我了解了中国农民,现在我才明白,过去读书时的理想、信念、拯救中国,那都是虚无缥缈的。”
“一个真正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不应该沉迷于那些不切实际的理论。这些理论都是从已经发生的事情中总结出来的。我们应该脚踏实地做一些事情,而不是整天忧国忧民,空谈口号。”
“我也不打算再为那些无谓的诺言而停留,我要从农民做起,再去工厂当学徒,成为工人,然后……只有在实践中,我才能书写我理想中的诗篇。”正阳一口气说了很多。
“你要抛弃我吗?”雁儿忧心忡忡地问。
“雁儿,我想我现在所理解的,你可能无法理解。你的爱我会铭记在诗中,当我实现我的理想后,我会回来接你。”
“不,不管我是否理解你所理解的,这不重要。我只要你好好地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可以吗?正阳,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随你,天涯海角,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永远支持你,永远陪伴在你身边,直到我们的眼中充满了苦难人生熬成的泪水。”雁儿泪眼朦胧地说。
“你要跟我走,你承受不了的。”正阳说,语调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我不怕,哪怕是要饭,只要有一口,我就分你半口。晚上,你冷的时候,我就睡在你身边,紧紧拥抱你,让我们感到温暖。明天我就去告诉我父亲,我要和你在一起。”
实际上,在正阳心中,他深爱着雁儿。但作为一个读书人,面对国家和民族的困境,在理想与信念、爱情之间,他感到非常复杂和矛盾。他不敢对雁儿太好,因为害怕,害怕的事情太多了。
在万杰家中,雁儿告诉万杰她要和正阳一起离开阴山,到外面去闯荡。
这半个月来,万杰已经考虑过,几个姑娘已经长大,再放任下去恐怕不成体统,他准备将她们嫁出去。当初送她们去读书,本是为了和国清赌气,现在读了回来却如此不争气。因此,雁儿的请求被万杰拒绝了。
“不行也得行,我们已经决定了要出去做点事。”雁儿和万杰争辩道。
“一个姑娘家跟一个男人出去,不怕别人笑话吗?”万杰说。
“我不在乎,我已经决定了。”雁儿坚定地说。
“你是不是想死,你忘了我们阴山吴氏的祖训吗?”万杰说。
“又是那些陈旧的规矩,早晚我要打破它,那算什么祖训,一点人性都没有。”雁儿反驳道。
“信不信由你,你敢跟他走,我就叫族人把你带到祖宗那里,把你活活打死。”万杰威胁道。
“我不信,谁敢,那可是杀人,杀人是要犯法的。”雁儿说。
“在阴山,祖宗就是法,不信你试试看。”万杰说。
雁儿争执了许久,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便去找世芸。世芸听说雁儿要和正阳一起离开,她心里感到难受,因为正阳一旦离开,她回到阴山的所有理想都将化为泡影。
“出去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但一旦回来,你想去哪儿就不是你想去哪儿的事了。父亲是族长,他也会很难办,你们还是先留在阴山,正阳可能也去不了。”世芸说。
“正阳能去的,他的父亲不会为难他。”雁儿说。
“但他带上你走,他父亲不管,我们父亲得管,他去不了的。”世芸说。
“去不了,我们就偷偷跑。”雁儿说。
“能跑得掉吗?这阴山的人,我们叫不动。但只要父亲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会行动起来,你们能跑到哪里去?一旦族人的怒火被激起,就是挖地三尺也会把你们挖出来。”
(三)
自从世维怀孕以来,世德便再也没有回来过。然而,世维的孩子是在世德最后一次回家之后怀上的,因此无人对此有所非议。
随着孩子的孕育,那个小小的生命在不断成长,尽管大人们的生活停滞不前,他却在母亲的腹中茁壮成长,直到最终呱呱坠地。
十个月后,世维在她和世德共同居住的那间屋子里,于土灰之上诞下了一个孩子。万杰和七夫人感到无比喜悦,尽管七夫人内心深处有一个解不开的结,但她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世芸和雁儿同样感到高兴,而世维的喜悦更是难以言表。
然而,快乐之后,悲伤接踵而至。孩子出生了,但父亲却不在家,他在外面当起了土匪。世维心里清楚,这个孩子并非世德的,而是世德父亲的,但毕竟是她自己生下的孩子,而且她还是世德的妻子。按照常理,这个孩子应该是世德的,外界也是这样看待的。
世德不在家,世维的日子变得异常艰难。有了孩子,无论他是谁的孩子,都成为了母亲的希望和依靠,从此她的生活不再空虚。
世维怀抱着孩子,万杰曾多次前来探望,直到孩子即将出生的几个月才停止。然而,在孩子满月酒宴之后不久的一个夜晚,七夫人上鸡公山的祠堂给雁儿送饭。万杰心血来潮,又来找世维。
就在他们交谈之际,世芸从鸡公山上回来了。她看到屋里亮着灯,本想进去逗逗自己的小侄儿,但一到门口就感觉气氛不对,声音听起来有些异常。她透过窗户往里看,目睹自己的父亲正压在世维身上,做着不堪入目的事情。她的心顿时乱成一团,头脑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呆立了两分钟后,世芸转身离开,哭泣着离去。她无法理解自己的父亲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感到困惑,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混乱不堪。
世芸爬上鸡公山,去找正阳。正阳正和雁儿在一起,于是她又折返回来。在返回的路上,她遇到了正气,两人一同走向鸡公山,走向那黑暗中的鸡公山。她没有回家,而是选择在淳儿那里过夜。整个晚上,她一言不发,心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恐惧,感到无助和孤独。在读书时,世芸本就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平时就感到孤独。如今,爱情未能如愿,理想又显得遥不可及,她辗转反侧,整夜无法入睡,泪水伴随着她度过了漫长的夜晚。
世芸啊,为何这些重担都要你一个人来承担?命运啊,为何如此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