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不到,月色就回来了。
孟最专注画图,连烛火陡然变亮都没有发觉。
暖黄的光芒落在他英挺的侧脸上,将他硬朗的线条描得柔和。
月色发痴片刻,轻手轻脚地放下手里的几包东西,就又要出门。
“过来。”孟最头都没抬,说。
月色迟疑片刻,他知道了?
她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尽量表现得不那么做贼心虚。
“怎样。”
月色声音软软的,把一句干巴巴的对话说得有些撩拨,自己浑然未觉。
“渴了。给我倒杯茶来。”
孟最很少支使月色,这句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
可别扭归别扭,他的心,早就被阿风带回来的另外两句话填满了。
爱他。
我现在很爱他。
她总有这样的本事,直接,坦荡,无心呈现,默默地升华一份感情给你。
“哦。”月色吐了下舌头,暗自松了口气,“我正要去烧水来着。”
“不用。壶里还有。”孟最扫了一眼外间的桌子,上面多出来一大堆东西。
“凉了。我就去烧。”说着,月色转身往出走。
孟最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勾住小腰就把人捞进怀里,似笑非笑地看她。
月色略僵硬地坐在他腿上,总觉得他知道了什么,心里发虚。
她推了推他,“我去烧水。”
孟最决定不逗她了,问,“去买什么了?”话家常一般。
“……买了些决明子茶。”月色想了想,“几双袜子,香皂,两本医书……”乱七八糟一大堆,月色全倒给了孟最,见他没有不耐烦,她还有些得意地说,“对了,还有一盏煤油灯。”
说着,她起身去把灯取来,加了些油,手指一点,棉芯就燃起来了。
蜡烛弄灭,丢到一边,月色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话多了起来,“是不是亮了许多?还有啊,你这样每天盯着图纸,费眼睛,若藤说我买的茶可以明目呢。”
月色邀起功来不含糊,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她刚刚才背着孟最,做完一件铁定会惹他不高兴的事。
她自然不知道,孟最心里都要甜得化掉。他将她捏进怀里,看了一会儿,很快,腰间就起了变化。
月色脸一红,随即气得掐他脖子,“孟最!”奇了,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想到这件事上去了!
她及时打住,跑去烧水了。只不过天下雨人犯懒,吃过午饭,孟最不依不饶,硬是要拉着月色睡午觉。
床帐一关,昏昏沉沉,他再不老实,她也没办法拒绝了。
……
只不过,有时候就是这样,晴天多了,难保没有个霹雳砸下来,将人彻底砸蒙。
月色睡得天昏地暗,意识回笼时天黑了,雨也停了。
……
孟最人不在屋里,桌上摆着饭菜,用竹箩罩着。很奇怪的,她不知从哪里闻出一股子药味来。
药味的根源就在别院里。
走到门边,她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向外看去。
院子里,孟最和阿风围着一架药锅子坐在一处,阿风正将一小碗深棕色的汤药递到孟最手里。
阿风恭敬道,“仙尊大人,这药虽然可以暂时控制体质,让您无感于寒冷,可长久服用,必会伤了根本……”
孟最挑眉,将药服下,压低声音说,“你只要每天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帮我解决药的问题。其他的不必操心,我心里有数。”
阿风凝眉,“可厉山人那边……”
“叫他别操心我的事。”孟最把碗轻轻地搁在地上,说,“照我给的单子,尽快找好材料要紧。”
“是。”阿风说。
孟最特意漱了口,在院子里散了散身上的药味。一回屋,就见月色坐在桌边,支着脑袋,对着一碗米饭发呆。
孟最:“醒的早了点儿吧?”
月色抬眼,一脸挫败地看他,“没药味了?”
“……”孟最噎了一道,叹气,“被你看到了。”
“那个药你不准再喝了。”月色扒了一口饭,口气强硬地说。
“那可不行。”孟最坐下来,淡定地拿起碗。
月色有些赌气地说,“那我现在就搬出去。”她不是生他的气,是拿自己没法子。
她是自弃。
孟最神色正了正,“没关系的。我说了没事,就不会有事。”孟最回回都是这么个四两拨千斤的姿态,搞得月色一下子没了脾气。
“没事?”
她平复了一些,忽然明白,有些问题,一次躲得过,但不会次次都躲得过——她放下碗筷,看着他的眼,“这药你打算喝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月色有些迷茫,“说起来,我连我们会在一起多久,都想象不出来。”
“很久。”
孟最说得模棱两可,但却是那种不容否定的语气。
月色摇摇头,“我和你一样,你见不得我受伤害,我也一样。你明白吗?”今天的药,就是扎在我心上的刺。日子久了,刺也多了,怎么长久?
“……”
月色问题,孟最没有回答。
他当然也没听她的话。
她也没有搬走。
他们各自都太执着,太坚定,他们甚至都没办法为了解决问题而大吵一架。
就好像是……解决不了。
晚上,他们依旧相拥而眠。日子有种快要甜到发苦起来的征兆。
好在第二天大晴,月色起了个大早,含着怨气在云来殿诵了一天经。
姜道长也送了份手抄的静心书给她,然而并不起丝毫作用。
因为,越到天黑,她越纠结于另一件事。
东山。
蛇洞。
蛇女。
比起孟最,月色有更难缠的角色要对付。
她在食斋吃过晚饭,郑重其事地对道长说:“道长,我和师兄今晚行动。孟最……您可千万要拦好了他。”
道长笑呵呵的,“不怕他跟你闹翻?”
月色拧着眉,“闹翻就闹翻。”随即又给自己打气,“他不听我的,我也不听他的。这才公平。”
道长乐了,“怎么,打算把矛盾攒到一起,到时候一并解决?”
月色想了想,“可以这么说吧。”
孟最?
闹翻?
月色倒真有点儿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