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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凛冽收留的孩子叫元宝,父母早逝,孤苦伶仃。七岁不到,寄养在表亲家,形同野孩子。
月色无意间问起他是怎么遇到郑凛冽的,元宝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是在街上恰巧碰到的。
月色也不细究,陪他玩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小庙。
郑凛冽送她到门口,目送她头也不回地走下山坡,细长的身影拐出了视线。
他无声地勾勾唇,淡而又淡地倚着门柱晒起了太阳。
衣角一沉,一低头,就见元宝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一时间没搞懂这小子是在同情谁。
元宝仰着脑袋,小大人一样,“你喜欢她,对不对?”
郑凛冽愣了愣,有些失笑。
他笑了一下,“怎么说?”
表现得很明显么?
显然没有。
元宝抱起短短的手臂,一副勉为其难说与君听的小模样,“你明明是听到我说给敬神灯的话才找到我的,不告诉姐姐,就是心里有鬼。”
郑凛冽哑然,看他。
“福寿还跟你说什么了?”郑凛冽看了看这小子滴溜乱转的眼珠子,严肃了几分,“说。”
元宝被他识破,缩了缩脖子,说,“福寿爷爷还说,你很伤心。”
“还有呢?”
元宝来了劲,“说不定你还躲着人哭鼻子呢。”
“……”
元宝以为自己说中了,笑,“那你喜欢月色姐姐吗?”
郑凛冽说,“不,我不喜欢她。”他想起那日在温泉,她被拥进另一个怀抱。
“大人都爱说反话。”
“不是喜欢。”他摇摇头。
阳光刺的眼睛有些疼,他轻轻地合上眼皮。他想,也许比那还要深得多。
……
月色揣着那只黑色的钢笔,边往山坡下走,边寻思要不要直接回寒夜观。
正走着,就听远处响起一阵砰砰砰的炸裂声,连着脚底的山坡都仿佛跟着颤了一颤。
她抬起头,就见不远处的村落里升起一股浓浓的黑烟。
想到可能是火灾,月色下意识抿抿唇,当下提起步伐,朝烟柱的方向走去。
刚走两步,郑凛冽就一阵风似的出现了。
“一起去看看?”他显然也听到了动静,神色颇为凝重。
“好。快走。”
果然,两人匆匆赶到出事地时,小小的街道已经挤满了围观人群,一排木质的门面房已经烧起了熊熊大火。
消防车还没有来,有人提着水桶上前救火,泼来泼去无济于事。
月色听到里面的尖叫声,下意识捏了捏拳头,往烧塌的房子边走,被郑凛冽拦住。
“别进去。”他眼神凌厉,“这火反水反得厉害,不正常。”
“太像了。”月色犹豫了一下,说,“这火跟岚城那场,太像了。”说罢,她一翻掌心,一团黑气钻出来,凌乱地涌动。
胸腔内一阵翻涌——
和先前一样,这次不是她助长了大火,而是大火助长了她。
郑凛冽沉吟片刻,说,“你待在这里,我去看看。”
“那怎么行!”月色急得跺脚,“你知道的,这火伤不了我!”走却走不了,不知何时,手腕已经被郑凛冽大力攥住。
“里面还有人在叫!”月色急了,“快放开我!”
“月色!”郑凛冽低吼,“你冷静点!”他拧着眉,不情愿地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往她手里一塞,“你先看看这是什么!”
月色愣住了。
郑凛冽把袋子一拆,倒了几粒黑乎乎的小东西出来。
“你听着,”郑凛冽把月色从人声嘈杂的街上扯进一条小巷中,把手里的东西举在月色面前,“这些是干蛇胆,知道他们是哪儿来的吗?”
月色神情疑惑。
“岚城大火的第二天,老头子给我的。”他说,“还有几粒,是我这些天在最近发生的大火里找到的。这些火灾后,或多或少总能找到几个类似的玩意儿。”
“干蛇胆?”
“这些火都不一般,具体是什么人在操控,我还在调查。”他眼神柔和了些,“你不可以牵扯进来。”
月色脑中嗡嗡地响,她顿了顿,“几天前烧死在一个桥梁工事里的新郎官……你知道么?”
郑凛冽:“我说了,你不要问,不要管,可不……”
“哪一个?”月色的目光落在那些小小的黑色蛇胆上,说,“那场火里留下来的蛇胆,是哪一个?”
郑凛冽叹了口气。
他长指一拨,将其中一个尖尖硬硬的干蛇胆拨出来,“这个。”他说。
月色将之拿起。
“这些人不能白死。”月色想到了那场可憎的大火,想到了惨死的阿六,“我们为什么不能团结起来,除掉那姓白的女煞呢?”
*
“你们在做什么?”
孟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的时候,月色正被郑凛冽轻拥着,微微愣住。
听到是孟最,她恍然之间转过身来。
孟最面色阴沉,来回打量两人,眼中的寒意清晰可见。
月色呆滞片刻,随即拨开郑凛冽的手,说,“我们在说……”
“过来。”孟最打断了她,嗓音沉得可怕。
月色提了口气,为难地看了看郑凛冽,有些尴尬地朝孟最挪开步子。
他的脸黑得不像话,还没等月色走近,便一扯她的手腕,将人往外拖。
郑凛冽僵硬了片刻,渐渐捏起了拳头。
孟最是开车来的。
他步子迈得很大,把月色一路拖拖拽拽拉到车门前,俯身把副驾驶位上的一堆图纸工具往后座一扔,按着月色的脑袋塞进了前排座椅。
月色试图解释:“你听我说……”
孟最面无表情,一踩刹车,“嗡”地把小轿车开了出去,差点没把月色晃晕。
他们一路驶向城西,孟最狂按喇叭,把车开得飞快。
月色知道,那一幕可能伤了他的心。
她偷瞄了他一眼,说,“你不要误会,我们刚才是在聊大火的事,然后,”月色见他脸色越发阴沉,“然后,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孟最一句冷冰冰的“闭嘴”给堵上了。
孟最一路将车飙到山脚下,“下车。”
月色乖乖照做。一下车,立刻自觉地蹿到了孟最身边,勾住了他的手臂,“你别生气啊。”她讨好道。
“画阵。”孟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