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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最说,别总觉得对谁不起。
孟最说,我们为你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有愧。
孟最说,如果你愧疚,就去补偿,补偿那些仍然在的人。
“混蛋……”
午后,道观别院,一室旖旎。月色汗涔涔地软在男子结实的臂弯里,无力如蚊子般哼哼。
孟最叫她补偿他,最后不知怎么的,就又补偿到床上来了。
等她骂够了,一抬眼,脑袋顶上已经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她醒时是在晚上,屋里黑漆漆的,月光洒在窗上,像一双手,将清幽的气息抬了抬。
月色轻轻地爬出那个安全又稳妥的怀抱,刚一起身,就被一只手“噌”地拽了回去。
“老实待着。”孟最宠溺地说。
月色冷不丁掉进他怀里,小手挂在他手臂上,愣了一下。
她摸了摸孟最的胸膛,后背,最后回到手臂上,冷冰冰的。
孟最闷哼一声,低低地笑,“……又想要了?”
“……不然你还是回邻屋睡吧。”想要个鬼。
“嗯?”孟最醒过来一些,紧了紧怀抱,像是在取暖。
月色心里不由得蹿起了一股无名的火。
她轻轻叹息一声,推了推他,“回去睡吧。”她犹豫了片刻,说,“你都起鸡皮疙瘩了。”
她向来体冷,自己都习惯了。猛然惊觉自己把孟最冻成这样,罪恶感立刻就来了。
“我不冷。”
孟最懒懒地说完,又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般欺近了她,在她颈窝里用力地嗅了嗅。
“……”月色挣了挣,“那先起来把衣服穿上吧。”月色心软了片刻,算了,等天亮了再赶他走。
“不抱着你,我睡不着。”孟最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般,越发黏糊了。
“……”月色无奈,摸索了半天,给自己穿上了平日里睡觉时穿的里衣,又把孟最拖起来,硬是给他套上那身睡衣才作罢。
重新躺下后,孟最忽然说,“月色,明天起,你给我洗衣服好不好?”他在黑暗中咧了咧嘴,“以后我的衣服都是你洗,好不好?”
“……”她晕。
“你学着做做饭吧。”孟最又说,“你一定手很笨,但也不用做的多好吃。”他想了一会儿,喜滋滋的补了一句,“能吃就行。”
“……”要求倒挺低。月色没好气地笑了下,见他不说了,才开口道:“还有什么?”
“脾气不要那么倔了。”他说,“偶尔能像中了去气散那样乖一次,会更好。”
“……”就是让我装死呗。
“不是让你装死。”孟最一定会读心,他傻笑起来,“是求你偶尔疼疼我,让我为所欲为一下。”又是那种没有意义的征询,“好不好?”
——却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揪着月色的心,轻轻地拧一下,让她震颤。
月色无声地笑了,“还有呢?”
“还有太多了……”孟最满足地叹息,就像已经得到了他要的这些那样,“我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他注视着她,说:“渴望过如此平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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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月色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
她心里跟着一空,叫了一声没人应,穿好衣服,推门出来。看到外间里多出了一只盛了半桶水的大木桶,她愣了愣。
别院的小拱门上立着一道白色的身影,听见开门声,转过身来。
孟最安排到邻屋的年轻男子礼貌地颔首,说,“仙……”说到半道又改口,“孟公子让我转告您,他下山去办事了。”
月色迟钝地点了点头……这人走得无声无息的。
男子继续说,“浴桶在屋里,给您烧好了水,麻烦您自己过来拎一下。”
“啊?”浴桶?
“孟公子说了,不许我进您的房间。”男子说。
月色:“……”她顿了顿,没好意思走近,用法力将桶移进屋里,冷水热水一混,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上午还未过半,月色闲了一会儿,想起昨天翻遍了包袱也没能找见那只从师父那里拿来的钢笔,便决定回一趟福神庙。
那男子奉命要跟,也被月色推了回去,“我回庙里转转,很快就回来了。你忙你的吧。”
说罢,她画了个阵就离开了。
那日和独臂人斗法,月色也没想太多,还在殿里放了把火。好在孟最第二天就派人修葺了小庙,才让月色不那么心虚了。
她的阵落在山坡下面的一个偏僻角落,出阵没两步,竟然碰上了一梭子香客,三三两两的往庙里走。
“奇了。”月色怪道。
但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说是修葺,孟最简直是把小庙给翻新了。院墙都被重新漆红了,鲜亮地立在渐绿的山坡上,一派生机。
月色缓步走进庙院。
大殿里焕然一新。
有人在参拜福神像,月色在旁立了一会儿,等人离开,才去供桌前点上两盏蜡烛。
神,总要为人们亮一盏灯。
这话是老头子从前讲过的。当时只道不经意,来到人间,月色反而记在了心里。
做完这些,正要去西屋,就被人叫住了。
“你来了。”身后传来一个淡淡地嗓音。
她愣了一下,转身便看见了郑凛冽有些瘦削的面容,“我……”
“来找这个?”他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只黑色的钢笔。
“诶?”月色淡淡一笑,“被你捡到啦。”她把钢笔接过来。
两人比从前陌生了些,碍于无话,月色准备站一下就走了。
郑凛冽忽然说:“……你过得好不好?”
月色点点头,“挺好。你呢?”
“还好。”郑凛冽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女子白皙的面颊,像是在验证答案的真实性。
“你住这里啦?”
郑凛冽一愣。
月色指了指西屋,“窗台上放着你的剑。”师父临终前赠了把剑给他。
郑凛冽“嗯”了一声。
“为什么?”月色有些好奇。她觉得,郑凛冽和这庙并不搭调——尽管它已经很新了。
东屋门在身后“吱”了一声。
“为了他。”
郑凛冽莞尔,忽然歪了歪脑袋,目光越过月色,落在她身后的小不点身上。
月色顺着他的视线回头,“诶?”她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竟然是那个放灯的孩子。
她难以置信道,“是他啊。”她将当日放河灯的事讲给他听,“太巧了。”她说。
“他很可怜。”
“嗯。”
“他留下来了?”
“嗯。”郑凛冽勾勾唇,淡淡地扫过女子满是欣喜的侧脸,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