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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孤山是片深山老林,古树如织,高可参天。
月色挟着孟最在树顶飞跑,全靠本身的法力。顾此失彼,就无暇再与那假道士对攻了。
道士比她轻盈不少,追得自然又快又猛。月色一个不小心,差点被他的阴风卷进密林中。
风声呼啸中,月色听见孟最说:“好啊,地府的人都跑到人间作乱来了。”他倒淡定,还扬言要和冥君算账。
眼看就要被道士追上,月色加紧脚步,单手连劈数道煞气过去,才堪堪把前者压制住。
月色气得怒骂孟最:“都是你!说了说了要送你回去,你偏要留下!这下快没命了吧!”
“别急嘛。”孟最挂在月色身上,闲闲地说,“还有十里地就到了。”他对月色很自信。
他指的是方才在岗楼里讲过的一个地方——寨子往东二十里,密林深处有个破亭子。他们已经跑了一半。
十里之外,他有后招。可月色怕的,是有后招却没命使——
道士没命的追,追着追着,还掏出一大把符纸,朝月色一股脑贴过来。
月色本就不善奔袭,被那符一镇,那日桃木剑在旁,酸软嗜骨的痛便跟着回来了。
是化煞之物。
月色顿时气息大乱,体内一阵翻涌,一股难以控制的力量,立刻呼之欲出。
她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但显然已经晚了。
“抓好了。”月色忽然这样对孟最说。
随即,她的眼神变了变,忽然在一棵结实的大树上止住脚步,将孟最往树冠上一丢。
林中惊起一阵鸟叫。
道士紧追不舍,见此情景,又是一阵阴风,直冲月色脑门。
月色却倏地回身,手一挥,那些符纸便尽数点燃,迅速成了粉末。
“受死吧。”月色听到自己灵魂深处的闷响。她的力量,像是被挑起了一般,冲破了手掌,朝道士劈了过去。
“呼!”
道士瞬间不动了。
月色有些脱力。但她清楚地感觉到,那阵寒彻的阴风,在袭上她的面颊前,竟忽然消散了。
道士一仰身,像是被人凌空斩断一般,软软地坠了下去。穿着道袍的人影压断了不少树枝,道士越坠越快。古树之高,几乎听不到那人落地的声响。
月色浑身无力,她垂眸,看到了四仰八叉的孟最。
“要死啊。”月色轻声说。
然后,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扯起他,两人一同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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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再次醒来时,入眼便是满屋子精致的灯光。
她微微转头,见孟最握着她的手,脑袋贴着床沿,浅浅的睡着。
月色轻轻咳了一声。
孟最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忽然直起了身子。
孟最睁大了眼睛,像是松了口气:“醒了?”他眼中布满血丝,缓释片刻,赶紧去摸月色的脉搏。
“唔。”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你吓死我了。”孟最说。
月色唇干舌燥,叹息:“太突然了。我……又失控了。”宿孤山上的最后一幕,一睁眼仍然无比清晰。
孟最瞟了一眼身后,握紧了月色的手,有些迟疑地说:“老沈的桃木剑……已经给你取来了。”他顿了顿,说:“对不起。这次是我不好。”
“疼不疼?”孟最问。
月色摇了摇头。身上轻飘飘的,并不疼,只觉得棉被太重。
“这是哪?”棉被上沾着淡淡的香味,月色转了转眼珠,有限地扫视着这间屋子。
干干净净,还有些奢华。
“我的卧房。”孟最坐在一张矮凳上,支着床沿,托着腮看月色,“让给你睡了。”
月色白了他一眼。
“寨子里……怎么样了?”月色有些不安地问。
孟最犹豫了一下,说:“邪蛊烧了……渔村的人,救回来一半。”
月色眉头一皱。
“一半?”
孟最点点头,安抚地说:“祭坛里的村民,都是一些健壮的人。那独臂蛊师挑了这些人,是要炼制血蛊。”他舒了口气,说:“他们已经进入炼制第一层了。救不回来了。”
“……”月色一惊,声音都些颤抖:“那……那你呢?”
“我很好。”孟最眼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月色紧张道:“你也中蛊了?”她的心轰然一沉。
“我没有。”孟最温声道:“我比较幸运,有你及时搭救。”
“你……别骗我。”月色眼中一热。她追问:“你到底伤到哪里了?”
孟最默了默,月色急了:“你说啊!”
“我……”孟最闭了闭眼睛,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里,有一只蛊虫。”
月色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愣了许久,嘴里才慢慢地蹦出一句:“我错了。”孟最一抬眼,月色正满眼是泪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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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等在宿孤山亭子里的,是银麟和卫无鸢。
孟最说,人间事要人来平,仙家插手,就是触犯天条。因此,他把最得力的手下放到了最后。他们没能出手,完全是因为月色灵力再度失控,先了结了那个假道士。
那日的月露山寨里,有很多月露族人誓死不降,死在了冰冷的枪口下。
孟最说的没错,那晚的事,是杀,而不是救。三十余个人,只逃了一位有异能的。正在搜捕中。
至于那些被蒙了心的渔民,一一查验过身份,被孟最的黑衣人手下放了。
结局不好不坏,月色便不深究了。但孟最脑中的蛊虫,却牵住了月色的心。
她在孟家休养了两日,便回了流荫,直奔解忧林而去。一番央求,终于把博学多识的蓝皮带回了人间。
蓝皮说,孟最的蛊是种控魂的蛊,非制蛊者亲身不能解。可他们都知道,那人早就被月色喂了嗜血蛊。
这蛊在脑子里待着,不发作倒是不碍事,若是发作,则会把人折腾个死去活来。
蓝皮不得已,被月色逼着,又过了一遍自己的学识储备,告诉月色:那控魂蛊是被人从孟最耳朵里放进去的,还有一种方法,是将之原路召唤出来。
可能性微乎其微。
月色恨死了自己,又不敢见孟最,成日躲在小庙里不肯出来。
孟最则很达观,活到哪算哪,成日追着月色要她和他在一起。
磨了两天,月色终于松了口,同意他搬进庙里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