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晓，东方天空像条打褶的绸带，被风一拨，露出几道绵延的鱼肚白。
月亮即将消逝，月露山寨的晨祭即将开始。
几十位族人陆续来到祭坛跟前，正衣襟，敛仪容，颇庄重地跪坐下来。
他们仿佛在等什么重要人物。
放在外人眼里，这些人样貌稀奇古怪，一条街上都不见得能找出一个来。但在这个本身就吊诡的寨子里，他们又相处得稀松平常。
看到这一场面的时候，月色和孟最，已经被福寿悄无声息地塞进寨墙的岗楼里，暂时躲避。
说是岗楼，月色倒觉得这里更像树屋。
一米开外的小方台，半架在一棵古树的枝干上，隐没在茂密的林叶中。
两个人待着，着实挤了些。
孟最手长腿长，不得不屈着身子。月色瞄到他脚边有个鸟窝，觉得很好笑。
“笑我？”
孟最醒后，神志恢复了一些。月色总觉得他有些不大对劲，可一问他，又总会被一句“没事”打发回来。
月色取笑：“脚收一收，打扰人家睡觉了。”那是一窝顶肥的山雀，窝在乱蓬蓬的干草下，不安地动了动。
孟最还真的把脚收了收。
然后，他抬眸看了月色一会儿，像个孩子一般蹭过来，慢慢地躺在了月色腿上。
月色：“……”
据福寿说，打从上次几人把白小姐从地王大仙手里解救出来，福寿就把人秘密藏在了庙外不远处的一间民舍里。命靠续命蛊吊着，人一直半死不活。
半个月前，那白小姐意外失踪，福寿就盯上这座寨子了。
寨子里民风强悍，鱼龙混杂，既有无心于世、寻求隐居的，也有为世俗所不容，离经叛道的。他们之中，还有一小撮能人异士。
上一任地王大仙一命呜呼后，他们很快又推选出新的地王大仙，还多此一举的给大仙增派了两位左右手。
地下石室里那位，就是其中之一。据说还是个制蛊的行家。
月色临走前丢了个嗜血蛊进去，不知奏效了没有。她很好奇。
答案很快就有了。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祭坛前的信众总算发觉事情不对，一面派人去请久久等不到的大人物，一面派人去圆坛内查看。
月色藏在树上，看了个清清楚楚——
被派去地下石室查看的人回来时带着一脸惊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
比划完，人群瞬时间炸开了锅。
很快，一个穿着不俗、脸盘宽阔的汉子，带着一个身穿道袍的小尾巴出现了。
仅仅一瞬间，月色就无比确定，那人就是将她骗进当铺的那个假道士。
月色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他们来了！”月色的眼神紧紧锁住那二人，腾出一只手晃了晃孟最，“你的人什么时候动手？！”
孟最虚张了一下眼睛，向下望了望：“快了。再等等。”孟最蔫蔫儿的，看起来有些中气不足。
月色：“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去？这样也好给外面的人出份力。”她已经说的很委婉了。
饶是如此，孟最还是皱了皱眉，扣住了她的手：“我们就在这里，你哪里也不许去。”
月色无语。
天光大亮了。
月色没有顺风耳，她听不来新的地王大仙立在祭台前，正在坐镇指挥着什么，可她却看得出来，他们交头接耳了半天，像是在找什么人。
昨晚的疤脸带着几人，抄着家伙，向着寨子里铺开搜索。
“我们暴露了。”月色说。
“开始行动了。”孟最说。
说完，他眉目一凛，竖起了耳朵听周遭的动静。
地面上，昨晚的独眼拎着把刀子，往圆坛内走去。
月色惊呼：“这下糟了！”
孟最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看下面的动静。他直直地盯着幽黑的圆坛，嗓音低沉：“三、二、”他唇角一勾，“一——”
片刻后，一个黑色的身影，用剑抵着独眼的喉咙，缓步逼近外面的祭台。
黑衣人是孟最的人没错。
孟最面色笃定。
月色知道，这一刻，他不是孟最，而是那个自信沉着的古神。
片刻后，寨子周遭的树丛便动了起来。不是那种害怕被人发现的细微响动，而是那种提醒月露族人——有人入侵的大肆响动。
上百号着装统一的年轻人，从四面包抄，动作敏捷，一串珠子似的地翻下高墙，很快把祭坛包围了起来。
这些人端着黑洞洞的长枪，喝斥手无寸铁的寨民，让他们不要反抗。
圆坛边的黑衣人，已经和几个寨子里的人打斗起来。兵刃相交，动真格的了。
那假道士脸色一变，眼神梭巡一圈，阴冷的目光瞬间定在了月色身处的岗楼上。
月色眸中一紧，顿时预感不好。
“眼睛够毒的啊。”
孟最松开了一直紧缚着月色的手，看她一眼，扬扬下巴：“想打架的话，就当是去练手咯。”
一直跃跃欲试的月色却愣了一下，抿唇道：“现在不行。”她看了孟最一眼，“我现在不想打架。”
孟最笑了笑，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话。月色一挑眉，有些凝重地点点头。
一看到那假道士眼里的杀气，月色就知道，她要和孟最待在一处。就算是出手，他也要在她视线里。
正想着，下面一声枪响，划破了沉寂的寨子。
月色回过神来一看，祭坛上，一道身影踏着风般，直直地朝月色而来。
这人脚力很猛，一时间，士兵的枪子儿都没追上他。
月色也瞬间放下孟最，调出两股强劲的黑气，飞身出了岗楼。
道士不傻，只瞥了月色一眼，直直地冲向孟最。月色用黑气一拦，差点劈中他的面门，他这才腾出手，折身上来对付月色。
“果然不是个凡人。”道士边劈来一记阴风，边又些自嘲地对月色说：“看来这回，还是我留错你了。”
“彼此彼此。”月色耳边一阵鸣音，闪身避开那风，两臂合力，还了道士两招。
林子里溅起一阵灰尘，月色一击未中，心里便把道士的实力猜了一道。
……这道士实力不俗。
眼看对方后招将至，月色一个闪身，回到了岗楼之中，一把勾起孟最，向林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