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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我好奇的是,上到神仙,下到灵类,我就是历经刑罚,忘了一切,也没放弃过派人找你,但为什么,会有其他人,比我先出现在你面前呢?”
孟最此话一出,方才一下子活了的林子,每一棵树,每一朵花,仿佛忽然停止窃窃私语,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月色却没有搭话。
她怎么会知道,从她有了意识开始,她就在郑凛冽家里了?她怎么会知道,为什么除了十二岁之前的郑凛冽,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随着上一代人的远去,这也许永远都会是个秘密。孟最就算手眼通天,也不见得能查出来。
解忧林中。
每到清晨,林子里的风便成了雨,月色和孟最相对而立良久,一阵清风拂过,露珠沾了一身。
孟最沉默,月色想逃。林间虽舒爽,但只要听到那来自深处的私语,就让人觉得危机四伏。
“好,你可以不答,”孟最舒了口气,细细忖度片刻,认真道,“没能第一个出现在你面前,是我的错,从今往后,我就当唯一一个,对你不离不弃的人。”
月色被动至极,第一次听这样的话,下意识觉得,若这不是个无比沉重的承诺,那孟最,就是个十足的浪子。
她来不及反应,便被孟最往怀里一兜——
附在已经呆若木鸡的月色耳边,孟最笑意不减,“那块玉你收着吧,他日大有用处也说不定呢。”
说罢,生怕再遭月色拒绝般,孟最迅速松开了她,一个响指,白泽出现,两人消失。
跑的比兔子还快。
莫名的熟悉感,让月色不觉得孟最的动作是种侵犯,反而让她对这越来越频繁的示好感到很担忧。
说好的告别呢?
“喂,你还要在那儿傻多久?你若现在不走,我先回去睡两个时辰可以么?”不远处,银麟忍着笑的面具早已摘下,倚在树上懒洋洋的说。
月色不知道,在银麟送自己离开后,无人的解忧林并没有归于悄寂。
一草一木,飒飒而语,甚至连蛇虫鼠蚁也加入了这场场面宏大的讨论,林子里顿时就炸开了锅。
参天古木下,隐现出一鸟一兽,气派华丽,是仙兽无疑。
随后,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接踵而至,聘聘婷婷地来到孟最方才站着的地方,朱唇轻启:“给我把人盯死了,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你们要怎么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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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和月色一前一后从传送阵里出来的时候,银麟脸色煞白,病得有些脱相。
月色不经意往地上一瞟,被吓了一大跳。银麟黑色的衣袂下,正缓缓地往地上淌着血,一滴一滴,触目惊心。
“你的伤还没好?”月色惊呼。
银麟烦躁地咬了咬牙,不作声。
“要不,”月色眼睛一亮,人已经在家门口了,却指了指不远处的破云药铺,“那里有家药铺,我的伤也是他家老板娘治的,已经快好了。”
“……”银麟虽没吭声,却吃力的施法,把血迹拭净,随即跟上了月色的脚步。
破云药铺。
一进门,就听到阿芝委屈巴巴的声音:“药是治病之物,你用它来取闹,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看诊的位子上,男子面前有十多包药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月色一愣,看到的又是那个与郑凛冽相像的男子。
只不过,这一次,郑凛冽本尊也在场,而且还挡在阿芝身前,俨然一副老母鸡护小鸡的架势。
见了月色和银麟,郑凛冽不动声色,依旧神情疏朗,那陌生男子却不再是一派优雅,反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月色来的不是时候,但看了看病态的银麟,还是一咬牙,对阿芝说:“他病得很厉害,你……方便给看看吗?”
阿芝眼珠一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银麟,终了,她的眼神落在了银麟血滴个不停的衣角。
“咒术煞啊,我想想——你这病,药医不了,需以术医,”阿芝稍稍思虑片刻,“可巧我最近翻了翻这方面的医书,我可以试试。”
“阿芝!你又胡闹!”这时,贞叔一撩门帘,从内室走出来,厉声道:“拿不准的病,怎可瞎瞧?”
“呦,林子里待得好好的,怎么就中了阴毒的咒术煞呢。”看诊位上,那男子颇为幸灾乐祸道。
“是啊,缩在王八壳里,自然安全得很。”银麟反唇相讥道。
“你说谁缩在王八壳里!”男子一拍桌子,气得跳了起来。
“叛了古神,换了主子,改头换面,除了你,这间屋子里找不出第二个人。”银麟淡淡地说。
“……小伙子,你跟我来,你这病,我能治。”贞叔发话了,见银麟不动,场面又剑拔弩张,月色赶忙努努嘴,对银麟说,“快去啊!”
银麟鄙夷地撇撇嘴,跟着贞叔走了。小小的药铺里,四个人站的站,坐的坐,却愈显逼仄。
月色向阿芝道了声谢,等阿芝很周到地说完“别客气”,月色一只脚就已经跨出了门槛。
郑凛冽见状,也要离开,却被阿芝条件反射般扯了扯衣角。
阿芝朝陌生男子扬了扬脸,分明就是示意那里还有一号危险人物。
“危险人物”却目送银麟进了内室,愣了片刻,才回过神般向月色离去的方向喊了句,“喂,你等等!”
尽管神色凝重,却不忘对阿芝挤挤眼睛。由不得阿芝拒绝,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放下便离开了。
徒留阿芝和郑凛冽两人不知所以,面面相觑。
“姑娘留步!”
街上,陌生男子赶上了月色的步伐,上前一把拦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那个中了煞术的家伙,是你什么人?”男子气喘吁吁,却仍不失优雅。
“并无关系,我只知他是神兽,仅此而已。”月色一开口,便撇了个干干净净,但这确也是实话。
“冒昧的问你一件事,”男子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你认识……银麟的主人吗?”
月色傻了眼,脱口而出:“是孟最吗?”
“……仙尊下凡渡劫,确有可能改名易姓,”男子踌躇片刻,一展衣袖,月色面前,便凭空显出一幅生动的画面来。
画面里,一个男子正闭目打坐,一袭黑衣加身,发髻散而不乱,气质高贵的不可一世。
正是孟最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容。
“这是我的主人,仙尊子皿……你刚说的那个名字是什么来着?”男子一脸惊喜,“一子一皿,可不就是一个‘孟’?!”
“……”月色尴尬,“你是?”
“我叫卫无鸢,我曾是他座下的神兽,天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