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姜道士见他这般直接,便也不拐弯抹角了,他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道:“小子,你找了个‘那边来的’女朋友的事,都传到我这里来了。”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将孟最上下打量了一遭,“不准备跟我这个老头子说道说道?”
“没问题啊。”孟最点点头,又说:“不过,您好歹算半个仙家,别动不动就这边那边的。可以么?”
“……”姜道士被他一噎,摆摆手,“得,这姑娘什么来头?”
“来头……我不好说。您见了就知道了。”
孟最神秘一笑。
“难不成……”姜道士皱皱眉,显然是想歪了,“你舅舅一把年纪,你不怕给我吓出个好歹来?”
孟最沉吟了片刻,一脸认真道:“还真有这个可能。”他想到了前些日子,老沈来接老祖回去时,老姜对老沈避之不及的样子,好像老鼠见了猫一般。
煞是好笑呢……
姜道士:“别扯那些没用的!你切莫忘了,你乃凡人也,别是一时脑热,被人迷了心智!”
“您年轻的时候不也与凡人相好过?可曾迷过人家的心智?”孟最拿话堵他。
“……”姜道士气结,“少跟我抬杠!”
孟最摇摇头,“我是来借住的,不是来抬杠的。您的话传完了,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说罢,他站起身来。
“可是同那女子一同来的?”姜道士问。
“唔。”孟最点头,“有空给您二位引见。”
“拉倒吧。”姜道士白他一眼,“给你抄的。”老道将一打厚厚的纸张推到孟最跟前,“带走带走。”巴不得他赶紧走。
孟最接过,“谢谢了。姜道长。”他挑着眉打开了舅舅递来的手稿。
第一张抬头,便是这样的字眼:戒嗔戒淫,戒骄戒躁……
“静心书……啧啧。”
孟最笑着摇摇头,离开了云来殿。
观里的小道士向来懂事,安顿好月色,便到云来殿外等孟最。
见孟最出来,小道士礼貌地寒暄:“道长很久没出墨宝了,还是少爷面子大。”
孟最挑挑眉:“你看得上的话——送你了。”孟最把静心书往小道士手里一塞。
小道士乍一惊,连忙伸出双手来接,“小道惶恐。道长笔墨如金,小道怎配拥有。”这观里的道士,无一不是极度敬重姜老道,这一点,孟最儿时就知道。
“拿着吧。”孟最胸有成竹道:“你们道长很快就会知道,这东西——我不需要。”说罢,孟最丢下一句“不必送”,就向幽静的别院走去。
别院不大,总共四间屋子,孟最和月色住的是其中两间朝阳的。
孟最径直走向那扇门窗大开的屋子,一脚还未跨过门槛,便愣住了。
古色古香的屋子中央,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石板地上,胡乱地散落着一个皮箱。皮箱里有几件衣物抖落出来,旁边还散落着几本书。
扫把丢在一旁,月色则跪坐在皮箱前,手里捏着一张纸发呆。
那张纸的一边被人撕成凌乱的锯齿状,虽然孟最已经将它夹在书里压了许久,但褶皱的痕迹却并未消失。
直到门口的人走近,一个逆光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投下来,月色才缓缓地抬起脸。
四目相对,月色表情微痴,疑惑地看着孟最,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女子细白的手指微微颤抖着,默了片刻,终于说:“箱子把手坏了,我不是有意的……”
孟最大脑空白片刻,找回了声音:“月色,你听我解释。”
月色恍若未闻,“灰尘很多,你找人来清一清吧。”
说完,她将那张纸重新夹进一本厚厚的书中,起身往外走,连扫把也忘记去拿。
孟最长臂一伸,将她勾回怀里,“月色……”
月色眉心拧成了一个“川”,绷着小脸,开始用力地挣脱他。
“放开我!”她带着哭腔道。
“月色,你听我说好不好。”孟最反而将她抱着更紧,生怕一撒手,人就跑了。
“你放开我!”月色使劲推他,一时间,她满脑子都是那张纸上的内容,鼻子一酸,忍不住哭起来。
那张纸正是蓝皮上缺失的那一页。
月色前一世——阿卿的人物志里,缺的刚好是孟最。准确地说,那时的孟最,还是古神子皿。
那时的他和她,是一对不被看好的仙侣。
阿卿是个刻苦修炼、一心飞升的新神,子皿是个地位尊崇、不可一世的古神,两人在一起之后,过了一段只谈恋爱,不问世事的快活日子。
阿卿为子皿付出了很多:忍受非议,接受处罚,甚至放弃飞升,准备同他一走了之。
然而,还没来得及走,妹妹阿萝却因为逆反之罪,即将接受酷刑。
阿卿劝不动,决定代妹受过,并与子皿商议:窃一颗存留元神的不离丹服下,往后天大地大,做个凡人和他在一起。
子皿则全盘否定了这个提议,言明自己不同意她就此断了仙缘,还告诉她,你若选了她,就是弃了我……
最美好的回忆,最伤人的重话,尽数记在了那页纸上。不知为何,那页纸最后又回到了孟最手中。
且被月色无意中看到了。
月色难以想象,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男子,竟然有如此残忍的一面……
而此时的他们,一个不再是神,一个连人都做不成,兜兜转转,竟然又走到了一起。
未免荒唐了些。
“……别走。”孟最最后说。
而月色还是挣开了他,气呼呼地冲了出去。
道观面积可观,月色一口气跑得没影,觉得累时,一抬头,人已经来到了观后的林子里。
林子清冷放旷,啁啾的鸟鸣从高处一层一层地荡下来,格外空灵。
月色寻了块大石头一屁股坐下来,静了好一阵,心里的气才纾解了半分。
几百年前还如此无情的孟最,几百年后当真会好?月色很怀疑。
非常怀疑。
如果不是被她鬼使神差地看到那张破纸,孟最要等何时才会原形毕露?月色很生气。
……倒也算不上非常生气。
她脑子乱成一团浆糊,直到背后忽然一动,有人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肩膀。
月色以为是孟最,换上一脸冷冰冰,边说边回头:“你来做什……唔!”
鸟骤然被惊散。
林子里重新静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