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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搞不懂,为什么她又莫名其妙的出事了。
是的,出事,目前只能这么形容。
因为具体出了什么事,她还不能确定。
不久前,她还在寒夜观后山的林子里生闷气。气生到一半,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回头,眨个眼人就在这里了。
黑漆漆,暖洋洋,隐隐还能听到水流的声音。
月色浑身乏力,手筋脚筋仿佛都给人去掉了,提不起一丝力气。
“背后偷袭,小人啊……”
“醒得比我估计的还要早嘛。”不远处,一道娇气的女声蓦地响起:“看来还不是个草包。”声音莫名熟悉。
“……什么人?”话一出,眼前“刷”地放亮。
月色下意识闭眼,缓冲片刻,再一睁眼,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方才是被一团黑乎乎的气息裹了个严严实实。气息一散,天光顿亮。
这黑气她再熟悉不过。
但不是她的。
而不远处,正是一汪流水淙淙的山涧。水边横着一棵粗壮的树干,一个瘦弱的女子立在上头。
月色眯起眼来,不悦地打量对方。
“别这样瞪着我嘛。”女子仿佛长了后眼,转过身来咯咯地笑:“好歹你我是同类,何必一见面就弄得急赤白脸的呢。”
月色抬眼,直至女子走近,才看清她的容貌。
“你?”月色浑身上下动弹不得,能动的,大概只剩下一双眼珠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将来人认了出来——
白小姐。
女子打扮入时,脚上穿的还是带跟的女士皮鞋,走在坑坑洼洼的石子地上,难免歪歪扭扭。但她显然丝毫不在意,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目光濯濯地逼近。
“瞧这副皮囊,你保管得多好。”女子蹲下身来,贪恋地摩挲着月色的脸颊,惹得她一阵恶寒。
“换宿主比鸟儿换巢都换得勤——”月色冷嘲,“皮囊再好,你也得欣赏得来。”
女子面色一沉,顿了片刻,又笑起来:“说得好。不过——”女子话锋一转,“我欣赏不来没关系,你的小情郎欣赏得来就可以啊。”
女子媚得瘆人,话一出口,听得月色嘴角一抽。
一股戾气瞬间从心底冒出来,然而一到掌心,便生生湮灭。
“别白费力气了。”女子将月色的脸掰正,笑道:“不知道吧,你虽把那独臂害死了,可他留下的宝贝,却到了我手里。”
月色不语,冷冷地盯着她。
一个破蛊,颠来倒去,让人生厌。
“别怕啊。”女子看穿了她的心思,“怎么可能是那脏兮兮的破虫子呢?这也是我的身体,我宝贝着呢。”
“占我的身体可以,但能不能先把手拿开——”月色抬眼,静静地对上女子的目光,“你这个样子,让我很反胃。”
这话说得女子手上一顿。
她眸光一凛,懒得再废话,一把扯起了月色的肩膀,将她的外衣一解,“嘴硬是吧?”说罢,一把将月色丢了出去。
月色猛地掉进了山涧中,溅起一滩水花。
竟然是一眼温泉。
呵,临行享受?
“放心,等我将你涮个干净,占了这具身体,定会好好待你的小情郎的。”
女子说着,飞身悬空,三道异样的气流窜出身体,朝月色而来。
那是她的三灵。
月色呼吸一紧,知道死期到了。
只要被那三灵侵入,月色的元神立刻就会被蚕食——
她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过去的一切通通涌进了脑海。
老头,郑凛冽,仙官儿。
阿芝,贞叔……还有孟最。
他们的最后一面……一点都不美好。
“啊!”
还没总结完过短的一生,淙淙的温泉,便被那女子的一声尖叫划破。
月色软软地瘫在水中,一睁眼,就见上空有两道身影扭打在一起。
“嗖嗖”几声,没有刀光剑影,却见头顶的树叶纷纷洒落下来。
一战方休,最后,空中一道灵光一闪,耳边划过那白小姐的痛呼。
温泉中,就又恢复了原来的声响。
救月色一命的,也是老熟人了。
“那妖孽有三灵,仙灵是我给她的,现在我收回了。”祝夏凌驾在半空,一双脚连地都未沾,“债还了,小姑娘,从此好自为之吧。”
说完,人便消失不见了。
月色一愣,回过头,见岸边伫立着一道人影。
“郑——师兄?”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月色惊讶不已,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郑凛冽臂上挂着月色的外衣,脸上不自然道,“有力气么?能自己过来么?”
月色动动眼珠——
显然没有。
这时,只听水面一响,一道熟悉的身影,划开水,走近了。
月色眼一热,泪水莫名往出涌。
“好烦……”她明明不想哭的。
孟最湿淋淋地靠近,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一伸手,重重地把她捞进了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孟最声音低低的,隐忍,懊悔,痛苦。
月色心里紧巴巴的,被他的样子堵的没了怨气。
*
孟最将月色打横抱出了温泉。
她的衣服挂在水边的树干上,那道人影早不见了。
“是你师兄把祝夏找来的。”孟最说。
月色嘴角一抽。
孟最眉眼弯弯,打趣:“怎么,不是师兄么?”
月色脸一红,但还是坚持白他一眼……她仍然只有眼珠子可以动。
“放心吧。你中的药跟归元散差不多。”孟最第一次见月色这般毫无攻击力的模样,心里柔软起来:“过两个时辰,会好的。”
“哦。”
孟最刚才穿着棉袍下水,出水时,一身冬衣已经吃饱了水。
他瞟了瞟月色,犹豫片刻,还是将棉袍解了。
月色余光扫到:“……”
……气氛甚是诡异。
“帮我……穿下衣服。”月色转转眼珠,刻意避开同样只剩一身里衣的孟最,视线定在自己的外衣上。
孟最听了,轻笑一声,光顾着拧自己棉袍上的水,不理她。
“还生气么?”孟最问。
“……为什么不生。”月色收回视线,语气瞬间变冷。
“那我解释一下。我……”
“我不要听。”
“我……”
“不听。”
孟最动作一停,转头看她。“不听也要听。”孟最忽然低低地笑一声,“……谁让你动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