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慢悠悠地踱回了福神庙。
她想着刚才的事情,脚下一不留神,踩了一脚泥水。鞋袜瞬间湿透了,一股寒意冰沁沁的钻进她脚底。
她很郁闷,她提的那笔交易,被当铺的店老板拒绝了。
“我是个生意人,跟你也是买卖,跟他也是买卖。捡个芝麻,丢个西瓜,不划算呐。”店老板大言不惭地说。
可他看着月色那堆物什的眼神,又明确地出卖了他。
月色搞不懂了。
走到福神庙的山坡下,月色停住脚步,细细观赏着赭红色的夜空。
对她而言,一切陌生而新鲜。
连日来断断续续下了几场大雪,城郊街上已经有些泥泞了。只有山坡上那座孤零零的小庙,背着一身厚厚的雪,干净敦厚地立着。
月色远远地望过去,心想,就这里吧,从此她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山坡上的石阶无人清扫,大雪一边融一边下,道上结了冰。月色艰难地爬上去,脚底直打滑。
她卯着劲儿不用法术,还摔了一跤。
庙门还开着,里面是个巴掌大的小院子,左右各有两间房。月色关了庙门,去福神殿点好两盏蜡烛,便要回西屋。
月色正要转身,眼睛无意间瞟到一旁的功德箱,立刻顿住了。
说是功德箱,其实就是福寿胡乱找来一个纸箱,底部掏个洞,箱子翻个个儿,写上“功德箱”三个字,就成了。
今天不同,“功德箱”三个字反而倒过来了。
月色有些失笑,难不成这破庙里还出了窃贼?
她摇摇头,拎起箱子,打算将之恢复原样。
手上一沉,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对。这破箱子里另有乾坤啊。”
月色拨开虚掩着的纸箱,顿时眼前一亮。
不大不小的巷子里,码着三件功德。
那是三只牛皮纸袋,其一是件雪青色的毛衫,还是高领,街上正时兴;其二是双棉靴;其三是几只更小的纸袋,有糖炒栗子、酥饼和一些点心零嘴。
月色咂了咂嘴。
“不错嘛。这功德可算捐到点子上了。”月色随手剥了颗栗子塞进嘴里。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只是借住,拿人家的功德实在不妥,便缩回了手。
福神在时,都是在庙里的东厢房入定,月色便把东西理了理,放回东厢房,自己也回房睡觉了。
月色活得与凡人无异,可她毕竟不是凡人,平常还好,一到了阴天,煞气就会格外强盛。
半夜里,她就是被体内那股翻涌的气息给折腾醒的。
辗转难眠之际,房门口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
月色竖起了耳朵,无疑了,那是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如果不是踩在雪地上,月色肯定听不到。
随后,门闩轻轻地“噔”了一声,不算完全漆黑的小屋子里,月色看到一个蹑手蹑脚的人影,托着门,无声地溜进了房间。
“啧。手法娴熟的很呐。”月色有点佩服了。
屋子里除了一张土炕,就是一个脸盆架子,一个矮柜,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来人扫视一圈,直奔矮柜。
月色眼珠一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的包袱,就搁在矮柜上。
月色一挑眉,无聊之至,想逗逗这个夜贼。
她动了动手指,黑气悄悄地逸了出来,先那夜贼一步,把包袱挪远了一些。
夜贼有点懵,但还算淡定,大概当是自己眼睛花了,定了定神,又把手伸向包袱。
包袱又一次从他手底下溜走了。
夜贼惊了,猛地顿住,朝月色看过来。
黑暗中,两道警惕的目光汇在一处。
夜贼飞快地扫了一眼包袱,似乎不愿放弃,便从后腰摸出把匕首来,飞身上炕。
待月色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脖颈一凉,匕首已经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这人身手老练,稳中有劲,是个高手。
他的嗓音倒是很清澈:“呵。还是个美人。”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是没打算杀她。
月色微微抬起下巴,眸光一转,正要看来人面目,却见匕首一动,划破了颈间细嫩的皮肉。
夜贼低声呵斥:“不想死就把眼睛闭上。”
月色心中一紧,随即阖上了眼睛。
“包袱你今天是带不走了。现在把刀拿开,我不与你计较。”
月色心底微叹,她初来人间的体验,未免也太差了吧。
她默数三个数,见夜贼不动,转眼间,便支使着自己的煞气,缠上对方的手臂。
强劲的煞气瞬间分成几股,将那匕首轻轻一拎,丢到了墙角。
夜贼慌了,再想抬手去扼月色的喉咙,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他被强大的煞气捆了个结结实实,腾空而起,拘在屋子中央,动弹不得。
月色起身,从窗根底取来一只蜡烛,点着,待烛光慢慢充盈起整间屋子,才去看夜贼的脸。
她淡淡地问:“为什么来的?”
夜贼不言。
这人看着连二十岁都没有,一身黑衣,头发乱如鸡窝。看到他的面容时,月色微微一愣。
他只有半边脸。
右半边还是完好的,左半边则布满褶皱,糊成一片,难以形容。几缕发丝垂在跟前,将遮未遮。
月色皱了皱眉。
夜贼也不挣扎,垂眸看她,眼神轻飘飘,并不像个凶恶之徒。
月色叹了口气,“你一定知道那包袱里有什么,告诉我哪件最贵呗。”
夜贼顿了顿,说:“古玉。宋白玉上上品,没下过墓,清清白白,这世道上……找不出第二块。”他的眼神有些贪婪,却不是对钱的贪婪,反而更像对那宝贝的觊觎。
月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不自觉地抚上腕间的水英骨残串,思忖哪个更为贵重。
“当铺老板派你来的,对不对?”
夜贼被绑得面色涨红,有些透不过气来。他哼了一声,说:“他也配。”
月色:“……”
她勾勾手指,微微松开他一些,攀谈起来:“所以,你是认识他的咯?”
夜贼不说话,默认了。
月色说:“这样吧,你跟我做笔交易,你替我办件事,我这次就不要你的命了。”
夜贼皱皱眉,满脸疑窦。
“你既能从当铺老板那里知道玉的事,三教九流想必也混得开,”月色歪着头,若有所思道:“帮我把那道士找出来,也不是难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