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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七日冢,除了亲身体验到的那阵擦骨削皮的金风,和半夜里的鬼哭狼嚎,那日从黑煞指出的水下洞穴里出来,月色还特意翻了仙簿。
那里是仙界曾经抗击异族的战场,战死的神仙们从那里消散,仙魂不入六道轮回,野史记载,那些无处皈依的仙体永生都被禁锢着,怨气冲天;
那里还是整个流荫风水最次之地,有仙身的人在那里待够七天,是种不俗的磨练,没有仙身的人在那里,只会被一点一点地削弱。
那里只有不会说话的灵魂,就算去了,老头子又能查明什么呢?
“蓝皮,这七日冢的凶险我是知道的,而我刚巧又知道里面有个逃生的地方,”月色在屋里窝了一下午,无聊至极,便把蓝皮本子请了出来,还聊起了天,“要不我去把师父救出来吧?”
蓝皮不安的扭了一下,“得了吧,沈道长还要你救?真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月色白它一眼,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古怪,无奈的说,“谁让我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可以逃脱呢?若是不知道,我自然不会这么自信。”
“不过是个结界而已,别拿你自己的感觉往你师父身上安,”蓝皮揶揄着,满腔打趣,“再说了,你从前不还在那里谈过恋爱吗?现在倒觉得凶险了?”
“……别把你主人的事迹往我身上安!”月色抗议道。
“月色,”蓝皮挪了挪窝,跳到桌角,使杂技般在桌子边上立起来,“你真的把一切都忘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我最近倒还真想起一件事来。”
月色迟疑地说完,却见蓝皮一下子掉落在地,满口惊讶道:“真的?!你想起什么事了?”
“……我想起了师父年轻时的样子。”月色也仅仅是想到了他的模样,除此以外,什么记忆都没留下。
不得不承认,她现在似乎不像从前那样,抗拒成为另一个人了——因为就算是接受了过去的记忆,她也还是一样的安于现状,并没有受一丁点儿影响。
蓝皮如风般自动翻着页,停下来后,便蹭一声挪到月色面前。
“喏,他年轻时的样子,”呈现在月色面前的,是一幅黑白的图画,细细的毛笔线条,勾勒出一张人脸。
“八分意韵,二分形似,”月色眼角一抽,忍不住抱怨,“画的真不怎么样啊!”
“再次,也是你自己的手笔。”
“……”
又来了,蓝皮只要一提到这些陈年旧事,就又是一嗓子委屈巴巴的声音。
月色无奈,赶忙翻篇,却被上面的记录刺到了眼睛。
“沈师兄,是除了老祖之外,对我帮助最多的人。阿萝不理解我,姜师兄和徐师兄不理解我,唯独沈师兄明白,我既然为仙,就是要尽力做好神仙。……”
前前后后一看,这几页连图带字,这分明就是一卷人物志!
月色嘱咐蓝皮别跑,自己则津津有味的翻阅起来。
这里面不光记录了沈流云的样貌、人物小传,还有老祖以及其他几位师兄的图文。
翻着翻着,月色发现,后面被撕掉了一页。
残余的豁口很大,像是被人一把扯下来的——
“蓝皮,这里原来是谁啊?”月色好奇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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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皮没答月色的问题便噤声了,因此,在它被请出衣柜半个时辰后,又成功的被打回了冷宫。
但这显然是有原因的——
片刻后,便有人敲响了月色的房门。
“……谁?”月色还当老头子回来了,心里的大石头刚落地,一打开门,却看到一张冷冰冰的脸。
“你这是做什么?!”
月色见银麟手里掐着一只黑鸟的脖子,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它,还惹得黑鸟呜咽不停,顿时惊呆了。
这黑鸟的毛色,月色上午还在福寿的庙里见过,还真是卫无鸢!
黑鸟卫无鸢的眼中,简直要落下泪来。
“我帮你抓了个听墙根的小偷回来,你不是更应该感谢我么?”
卫无鸢多扑腾一分,银麟的手,便不留情面的攥紧了一分。
“你这样会把他掐死的……”月色瞧见卫无鸢的眼珠就快爆出来了,觉得分外恐怖。
“呃……”月色忍不住往回退了一步,条件反射地想离远一些。
银麟万年不化的冰山面孔竟笑了笑,朝后一扔,卫无鸢化出来的人形便一个踉跄,接连倒退,一站稳了就冲过来要扯银麟的衣领。
“银麟你别以为有仙尊罩着就能无法无天!”
“你敢动我?来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重新回来。”
这两人一见就掐,一触即发,和上次在药铺碰上没什么两样,月色拦阻不及,便要关门,二位神兽呼瞪一眼,这下才赶忙止战。
“有事吗?”月色听到装蓝皮的柜子扑通一声,愣了一下,自己跑题了:“你怎么把人吓成这样?”
“藏人了?”卫无鸢事先把脑袋探进了房间,银麟也俱是一愣。
“……”月色回敬他一个白眼,“乱说什么?你怎么来了?阿芝可不住这儿!”
这两人不约而同的出现在月色面前,她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呢?
“盏月奶奶让我来打听打听仙尊的近况。”
银麟一本正经的说,顺便有意无意瞟了卫无鸢一眼。
“他的……近况?”月色失笑,这关怀也太频繁了吧?
但想到盏月奶奶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庞,月色还是耐着性子说:“他恢复得不错,不过……今天感了风寒。”
见银麟一下子拧紧了眉毛,便赶紧补充:“仙官儿帮他瞧了,只是小风寒而已,你们别太担心!”
才把银麟安抚得松懈了一些,卫无鸢却一脸恍然大悟,让月色恨不得方才没帮他说情:“我知道了,你们昨晚……!月色,一场烟花就把你收买了?”
“我也知道了,原来你昨晚就开始听墙根了!”月色有些懊恼,一想到郑凛冽可能也在,心口便像堵了块大石头。
“那是,”卫无鸢大大方方的承认,“我们不光听了,还当了你们的忠实观众。”
“……”
“看见我给你留的信号了么?”卫无鸢视银麟为空气,得意的挑挑眉毛。
“你还真不嫌疼。”月色想想那一捧羽毛,还真不少。
“还有心情斗嘴,看来我今天要说的话——白准备了。”卫无鸢叹了口气,“也对,谁能抗的过命运呢?”
说罢,还没等月色回过神来,便作势要走。
“你说清楚!”月色急着说。
卫无鸢则淡定的转过头来,对银麟友善一笑,“替我跟仙尊转达祝贺,就说——恭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