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脉象虚大无根,微弱不应,再这样下去,会有性命之忧。”贞叔说。
“微弱不应……”
“性命之忧……”
月色嗫嚅着,指尖忍不住颤抖起来。这些严肃的词眼,听得她有些恍神。
“是蛊……”月色一抬眼,尽量克制地说,“是蛊。”月色七拼八凑地把孟最中蛊之事倒给了贞叔,听完,贞叔也微微蹙起了眉。
月色定了定神,又将他们找封神医的经过和盘托出。
“求您救救他。”月色最后说。
“这毒蛊专门害人,若是……”贞叔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轻瞟呆立在一旁的小万。显然,这话多少有些不方便给凡人听到。
月色抽了抽鼻子,这才恍觉小万在旁。她定了定神,对贞叔轻声说,“我们出去谈。”
月色虽然在小万身上感觉到浓浓的敌意,但她同样也有感于小万的忠仆之心。“守好他。”月色对小万说。
“若是神仙,还好办些。”贞叔说,“凡人的话,命硬的说不定还扛得住。若没那么命硬……”贞叔叹起气来。
贞叔和月色合计了一下,决定一起去寻封神医。
神医住的客栈离药市不远。他们和神医约定好了晚上碰面,此时还早,所幸一走进楼下的饭馆,就和神医碰了个正着。
望见坐在神医对座的那抹海棠红,月色眼神一冷,下意识地咬了咬唇。
又是阿芝。
她斜对着月色的方向,一手煮茶,一手拂袖,风情而优雅。
贞叔见状,忽问:“孩子,你可还怨她?”
月色把目光从女子身上移开,想了想,轻声道:“怨。阿芝对我一向嘴坏。可是贞叔——我不欠她的。”她转眸看贞叔,“可即便如此,她做这一切也都是为了郑凛冽。我对她——恨不起来。”
“那点儿微不足道的怨气,也许就是我们相处的方式吧。”
“我们并非一类人,无恩无怨再好不过。有的,只是郑凛冽给的那点儿联系。”
“您说对吗?”月色一股脑说了一串,然这都是她心中所想。
贞叔点头:“你的话真该教她好好听听。”老人无奈道:“阿芝活了几万年,如今还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月色觉得,这件事了了。
她们之间——
若说恩,谈不上。月色当初把水英骨给阿芝,为的也是郑凛冽。
若说情,不见得。阿芝能与赤狐合谋,势必也没把月色的性命放在眼里。
事到如今,没什么比让孟最性命无虞更重要。
月色朝着封神医走过去。
她没多看阿芝一眼,径直走进神医的视野,把她遇到的突发情况悉数告知。
神医听了,也是一惊,即刻跟阿芝告辞,随月色一同来到了观南大饭店的顶级套房。
来时,套房门口忽然多出了四五个块头不小的陌生男子。他们背着手守在门外,见月色和神医走近,警惕地盯着二人。
月色上前,手还没落在门把上,就见门口左右两边的陌生男子抬起手臂,忽地一拦。
“什么人?”月色仰面回瞪他们。
“医生正在里面给公子看诊,”大块头公事公办地说:“不方便会客。”
月色握住门把,不为所动,“医生我带来了,让我们进去。”说着,就拧动了门把。
来不及推门,肩上一沉,那人竟动手将月色一搡,险些将月色推倒。
月色一个趔趄,一抬眼,几个大汉竟一道上前,像一座山一样,挡住了月色的去路。
“你们这是——”
神医看得眼角一抽,心里泛起了嘀咕。
“拦我?”月色气急反笑,“知道拦我,那你们也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吧?现在不让开,别怪我动手。”月色一身的冷意,硬是将几个大男人逼退了两步。
“小姑娘不简单啊。”
这时,孟最的房门却开了。
一个珠光宝气的女子一边说,一边推门走出来。
聘聘婷婷。大家闺秀。
月色记得这张脸,除夕夜,寺庙前,孟最唤她一句大姐。孟安笑得落落大方,却不是给月色好脸色。
“这是我们此行寻来的封神医。”月色不与其争,只将神医引见给她,“神医可治此病,一般的医生不行。”月色一抬眼,对上孟安审视的目光,“能让我们进去瞧瞧吗?”
孟安挑眉一笑,目光如刀,却还是得体道:“他如今这样,是你害的?”
月色垂眸,“算是吧。”
如果不是她带他去宿孤山,他们就不会被抓。
如果他们没被抓,孟最就不会去祭坛。
如果孟最没去祭坛,他脑子里,也不会种下一只蛊。
——只不过,如果这一切没发生,月露族就不会被清剿,还有多少人受害也未可知。
这是孟最那日拿来安慰月色的一席话。月色当时听不进去,现在却觉得很有道理。
她心里轻叹。
孟安齿间发出一声轻嗤。
她比月色要矮一些,此时却是气势逼人。她缓步靠近,“啪”一声响,就在月色脸上留下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月色脸一偏,火辣辣的。
她扭回脸,淡淡地说:“打够了么?能让医生进去看病了么?”
孟安光洁的脸上浮起了恨意。
月色转头去看神医:“见笑了。我们进去吧。”说罢,抬脚便走。
神医提步进门。
月色还未踏进门槛,就被人一拎,一把搡到了门廊的墙壁上。
“我不管你是何方妖孽。”孟安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月色的脸,一字一顿道:“别再来烦孟最。”
“你关心他。我不否认。可你别忘了,他是人。”孟安耸耸肩,“你不是。”
一个大汉上前按住了月色的肩膀,将她制住。
这时,小万一脸心虚地出门来,对孟安悄声说了句话——与他那日在饭店大厅打电话是的表情无异。
主仆二人随即又折回了房间。
月色张口要说什么,“嘭”地一声,房门已经在她面前关上了。
心里有个声音,轻轻地说——
“他说他会陪我很久,久到我无法想象。我想问他一句,这话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