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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生动听。”一个清冷的女声，从屋顶幽幽地飘下来，“比你师父的觉悟可要高得多。”
月色反应了片刻，便猜到了那人是谁。
她一拧手腕，掌中便浮起一团熟悉的黑气。上一刻还在纠结顶罪一说，下一刻却到了报仇的好时候。她忘了伤口，轻轻一点地，便要飞身上房。
然而窗上烛影又是一晃，月色未动，就先被人擒住了。
“还当我是师父，就给我滚回屋里待着去！”
老头子声色俱厉，说话间已经来到月色跟前。
待东厢房门再度阖上，月色和仙官儿已经被塞进了屋子。
月色想往上冲，却被仙官儿按住了。
仙官儿压低了嗓音说：“师父就等着她现身呢。你莫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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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
夜风吹过一阵寒凉，沈流云站在院中央，抱着手臂，目光平静地淌过屋顶上的素衣女子。
“深夜至此，不下来喝杯热茶？”
女子垂眸看他，轻笑一声。“泼我一身脏水，一杯热茶就想轻松揭过？呵，欺负我睡了太久，看不懂这世道了？”
她样貌姣好，葱白的指尖一挑，一张从大街上揭下来的通缉令，晃晃悠悠，落进了沈流云手中。
沈流云接过画像，呵呵一笑，“别那么小气。你且看我，你我还能有几杯热茶可喝？”
“唔？”女子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翻身一跃，翩然落地。
他们相知过，相恋过，若要放在年轻时，这副姿态不知道要多风月。
只是如今，故人面对面站在一方院落中，一个风华正盛，一个已是迟暮，谈爱恨，明显太迟了。
“喝茶就不必了。”女子开口了：“那日在解忧林没有好好看看你，你，怎么老成这副样子了？”很明显，她在抓紧时间奚落他。
屋子里有人气得跺脚。
沈流云还是笑一笑，“你光顾着取我性命了，自然没工夫管我老没老。”
“是我太心急了。”女子话中听不出一丝后悔，“你本就半截身子已入土，早知如此，我就不必横插一脚，助你往生极乐了。”
“故人相送，已经不胜感激。”
化骨绵掌，专治刀子。沈流云原本就是两种打算：她出现，他还些东西给她；她不出现，他借神仙局之力对付她。
现在祝夏出现了，他也就不必剑拔弩张了。反倒落得轻松。
祝夏：“听说她回来了，不请出来见见老朋友？”
“回来？”沈流云微微蹙眉，字字清晰地说，“被仙界裁决的神仙，你可听说过有哪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没等祝夏开口，他又说，“你以为人人都能像你一样，厌世了就往神棺里一躺，何时想活回来便能活回来？”
几十年前的祝夏还是个柔情骄傲的女古神，两人生出嫌隙，她招呼都没打，便进入神棺休眠。为此，沈流云不是没记恨过。
“别废话。”祝夏侧过脸，朝烛影摇曳的屋子瞥了一眼，“你的小师妹，今天我见定了。”
说罢，她一扬手，屋内烛影晃得更猛了。
沈流云也推出一掌，平了那阵风，“你说的人，我这里没有。若要动手，何不干脆冲我来？”
话音刚落，祝夏一个转身，她的攻击对象就立刻变成了沈流云。
女子的戾气，瞬间就把小院子填的满满当当。杀气袭人，隔了一道门，连月色都感受的清清楚楚。
月色推门而出。
“要见便见，真不知道你们都在执着什么。”
沈流云和祝夏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进了月色的耳朵。只不过，除了怨气，月色并没有听出什么深仇大恨来。
她一站出来，打斗就停了。
祝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月色说：“你见到我了。可以收手了么？”
“呵。”祝夏嗤笑一声，斜了沈流云一眼，“我背的，就是这丫头的黑锅？”
“用不着你背。”
“你背着甚好。”
月色和老头子齐齐开口。
两人互看一眼。
“师父！”
“回屋去！”
月色不动弹，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还是祝夏先开口了：“啧。师徒意见不合？”她转脸嘲笑沈流云：“一山更比一山低呐，沈流云，你的徒弟，比你更有出息。”她所指的，大概是不尊师重道的程度。
“你想怎样，尽管直说。”沈流云叹了口气，多少年没经历过如此贬损了，本想淡然处之，奈何月色是个一言不合就舞刀弄枪的主，他便也不迂回了，直截了当道：“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今天冒险出现，是何用意？”
“你要我的命。我便先来取你的命。”祝夏眼神一凛，看向月色，“顺便么，泄泄愤什么的。”
“呵。”沈流云渐渐收起笑容，“我的命已经给过你两次了，多一次也无妨。但这丫头的，你想都别想。”
祝夏眯了眯眼睛。
“两次？”
几日前，解忧林。姑且算一次。
至于另一次，祝夏好奇了。
祝夏：“你且说说。”
“解忧林算一次，对不？”
祝夏点头。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当年，我没负你。”沈流云定定地看着她，“当年师妹赴死，我挺过来了。但你入棺那天，我散尽修为，经历剪生……你问我为什么这么老，这就是答案。”
祝夏呆掉片刻，不吭声了。
月色立在一旁，她想，福寿在大年夜里讲的那个故事，在不经意间完整了。
夜色如水。无人说话。
那一晚，祝夏回来了，却没取沈流云的性命。
老头双目浑浊，背脊越发佝偻了。打了一架，说了一车话，直到女子要回自己的画像离开，他才松了口气。
“师父，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真。”
“你若是早说，或许她根本就不会闹着要取你性命了。”
“哪来的或许。”
“总之，她看上去……很恨自己。”
“她不恨自己，就该恨你了。”
月色没说话。她有点痛。有点晕。还有点心酸。
老头则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回屋去了。
“蠢丫头。这事了了。”他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