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达成了共识,男子告诉月色,他观察了有四五日,每隔两日,这座布了结界的院子,会送一个活人进去——
之所以说是活人,是因为这些人都是有进无出。按蛊师以活人练蛊的狠戾手段,送进去了,多半就是个死。
送人进去的时候,结界会掉落片刻。
“我们有两种办法,”阴冷的小巷子里灌着邪风,男子神情一凛,更加丑陋瘆人,“一种,是扮作常人,被人送进去。另一种,是在结界消失的那一刻,想办法进院子里去。”男子神情复杂,显然,哪一种都不是最好的办法。
月色想了一会儿,说:“那日清剿月露族,你们的蛊都烧掉了。你知道么?”
男子顿了顿,“晓得。”他平静道:“人都没了,要蛊何用?如今,我只求杀了那混帐东西,了了这桩荒唐事……下去找她。”
月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了,你有没有在这附近见过一个矮矮圆圆的老头?”月色指的是福寿。
时间久了,月色发现,福寿不曾出过几次手,倒是很擅长寻找和藏身。她乐观地想,福寿也许已经摸清了里面的状况也说不定。
男子摇摇头。
月色:“那就好了,这样吧,我想办法扮作被抓来的人,进去将那独臂带出来。若他救得我的人,等事情一了,我便将他送给你。”
男子一愣,“若救不得——”
“那我便亲手了结了他。将尸身交给你处置。如何?”
*
那一刻起,月色的眼中,多出一股坚定的力量。
她告诉男子:“我进去半个时辰后,你去城北的小山坡上,进庙里找一位孟公子。若他不在,务必要去城中孟家寻他来。不要告诉他我在哪里,你们一同等我回去便可。”
男子本是凡人,样貌丑陋已是老天不公,看着他去送死,月色办不到。若是自己去,胜算反倒更大。
话一说定,月色便要男子藏起来,等待计划第一步坐实。
今天正是有新人入府的日子,月色将蓝皮抽出来,让男子代为保管包袱;又根据男子的指示,扮作小乞丐,在丁字路不远处行乞。
头发一抓,人进土里滚几圈,月色就有了一副当地惯见的乞丐模样。
日落时分,两个目光狡黠的家丁走近了她。月色笑嘻嘻一抬眼,对其露出一副痴傻模样。
来人互相对视一眼,合计一下,看样子是同样的事做多了,已经驾轻就熟了。“小姑娘,今日许宅开门施饭,你若饿了,哥哥带你同去,如何?”一人唱起红脸来。
见月色一脸害怕,另一人唱起了白脸,“不去拉倒,咱们走,再晚了便没得吃了!”说罢,风风火火作势要走。
月色见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就这样,她便真随着二人一道,进了许宅。
一进宅子外院,月色的眼睛便滴溜溜的转起来。
外院里光秃秃的几间房,延伸至内院门口,仍有家丁把守。那二人对其使了个眼色,很快,月色被他们交由守门的家丁,带往内院。
内院入目便是几只满满当当的大水缸,前方是正院,左右各一间偏院。
在被家丁搡入偏院的小黑屋前,月色还故作痴傻地问那人:“饭在哪呀?”回应她的,当然是一句诡异的冷笑。
房门一落锁,情况果然就与月色和孟最被错抓的那晚一般,只剩下任人宰割。
天色渐渐暗淡。
月色这一次没有坐以待毙——
将蓝皮轻而易举地从门缝推出去前,月色告诉它:“找两样东西,一样是一个装着蛊虫的屋子,一样是一个独臂装着铁钩的人。”月色神色严肃,“这两样多半会在一起。”
蓝皮点点书脊,“找到了之后呢?”
“别惊动他。回来带我一同去。”
没一会儿,蓝皮就飞回来了。
“找到了。”它说,“蛊虫不多,顶多十来瓶。那人身上倒是没装铁钩。”
“哦?”
“那人装的是金钩,并非铁钩。”
月色:“……”
换了大宅,换了金钩,月露族没了,这人的光景倒是一日好过一日呢。
独臂住在正院,却不是亮着灯的那间正屋。照蓝皮说的,正屋的灯是个幌子,独臂其实和他的十来只新制的蛊住在东屋里。
月色趁着夜黑如墨,偷偷地潜进了正院。她躲在一丛灌木后,将蓝皮往西墙根一丢——
很快,正屋门口的几个家丁,注意力都朝西墙而去。
几人起先还只是竖起了耳朵听,没挪步子。蓝皮一扑腾,他们立马意识到事情不妙,这才齐齐向声源走去。
这时,东屋的门也开了。
“出了何事?”
月色灵力在眼,看得清清楚楚,东屋说话的人,正是那个被她当作一命呜呼了的独臂人。
家丁:“先生请先休息,许是钻进了谁家的猫也说不定。”
独臂人惊了一道,缓了缓神,退回屋里,关上了门。
转眼间,黑漆漆的房屋里,一把比刀刃还要锋利,比寒冰还要冷绝的兵器,从身后移到了他的喉咙上。
“别动。先生。”是个女子的声音。低沉。嘲弄。
覆上喉头的,是一道随意自如的煞气。
这人许是黑暗中待久了,耳朵灵光的很:“又是你。”随之补了一句:“你不是人。”
“骂谁呢?”月色冷笑,“连着落进我手里两次,很巧吧。”月色话音刚落,只听房门轻轻一响,蓝皮“咻”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外头响起了家丁的询问:“先生无事吧?”出于威胁,煞气也随之逼近了半分。
“无事。”独臂识趣道。
月色冷笑:“先生,当日留你一命算我做的好事,你好歹还活着,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把种在别人脑中的毒蛊给取出来啊?”
“呵,姑娘求人办事的态度,还真少见啊。”独臂金钩微动,被蓝皮飞快地制住。
月色勾唇,手下丝毫不留情,指尖一动,那细如钢丝的黑气便在独臂人喉头一划。
独臂人暗喊:“别!”
“你害得我大老远跑了趟江南,千辛万苦找到了治病的饲蛊,自己却不安生地活着——”月色笑笑,“你说,你若不干脆把那蛊虫给我治了,我该怎样待你?”
黑气一动,殷红的血液竟又将月色的力量增强了一分。
独臂人听到“饲蛊”一词,瞬间脊背发凉,他显然也意识到月色说的是真话。
“蛊我可以治。”他颤声说:“但你要保证,留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