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醒来时，我已躺在殿中，抬眼对上了卫羡思关切的神色，四处环绕并没见邓澜的身影。
我心中怅然，马场之行，我隐约感到卫羡思已经对他起了杀意，下次再见就不知何时何处了。
“子珺，御医说你只是受惊，并无大碍，是我不对，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里并无旁人，卫羡思莫名其妙的关心只让我心中生寒，我怯生生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把戏。
“子珺，相信我，我下次不会让你卷入这种事情中了，不要这样看着我。”
见我并未应答，他扶我出了殿中，我们二人一路无言，不知不觉行至明湖，圆月似玉盘，浮云遮望眼。
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我只能待在宅子里，不允许出门。
但是小孩子又很渴望外面的世界，我就问我的奶妈何时才能出去。
“等到月圆的时候，公主就能出去了。”
每逢初一十五，是父皇的人来训诫我的时候，那时候我要整天整夜地跪，祈求国泰民安。
所以我一直以为，圆月是不存在的。
如今看到圆月，却是被囚禁在另外一处地方，想到此处，潸然泪下。
卫羡思不解，问我为何而泣。
“让我离开吧，羡思，等到你想完成的事完成之后，放我出宫，好吗？”
他脸色一下子就暗了下去，一双手按在我的肩头，绣着荷纹的薄外衫被扯出了一道口子。
“子珺，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知道我的心意？”
“子珺，我对你们不够好吗，为什么总要离开我？”
“我对邓澜仁至义尽，费尽心思留他一条生路和仕途，他却不肯接受。”
“大义被灭之后，你扪心自问在辽夏受过一点苦吗，你知道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吗？”
我要被他的无耻震惊了，不久前的明湖畔，他还用暗卫警告我不可逾越，如今却告诉我他心中有我。
那不是爱，只是征服欲作祟。
邓澜和我要因为他家破人亡，他却觉得我们还要感谢他。
听说心思阴鸷的人会把记忆篡改成他想要的模样，这话一点也不假。
我对卫羡思也不是没有一分一毫的情谊的，他大婚掀起盖头对我诉说衷情之时，我是喜欢他的。
只可惜我得知大义灭国的真相，心中始终与他有隔阂。
再后来他向一个君王的路上越走越远，也就和我越走越远。
通往权利的道路永远不会有爱和陪伴，因为权利不是靠施舍来的。
我是他的宠妃，是祸国殃民的妖姬，是让他骄奢淫逸的隐患。只要我一日不除，史书上的他就会带着一丝污点。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卫羡思解释，他抚平我的外衫，擦干我的眼泪，在我耳畔轻声道：
“子珺，今夜你去邓府找邓澜，把这封信交给他。”
“我已在信中告诉他，让他离开京城。”
“走到这个位置，我信任的只有你们二人。”
“等一切结束，你就是辽夏的皇后，我们二人举案齐眉，不会再有人阻止我们相爱了。”
月光如绢铺满一地，明知卫羡思对我不是爱，我也终究一字未言，沉默着拿了信，唤马车前去邓家。
09
邓澜对我的来访大吃一惊，询问我伤势如何，我苦笑：
“只是惊吓而已，还要谢谢邓公子相救。”
“深夜来访多有叨扰，陛下有密信相传，要我亲手交予你。”
我从怀中拿出密信，还是没忍住问了邓澜关于青鸾军的问题。
“邓公子，子珺有一事不解，青鸾军是公子从何处所知？”
他淡然一笑，跟小厮低头耳语，不一会小厮带来一个人——正是赠我青鸾军的将军。
故人相见于异乡，自然涕泗横流，将军已脱下甲胄，寄身于邓家做了厨子，邓澜一口流利的大义话，就是跟他学的。
“臣——拜见公主。”
“我已不是公主，青鸾军是将军所赠，既然邓公子救了将军，那这支青鸾军，任凭公子调度。”
“多谢了，”邓澜对我深深鞠了一躬，“子珺离开之前，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的真正结局到来后，你再来邓府，我助你离开这里。”
邓澜给我泡了一壶清茶，我接过茶示意他说下去。
“从前有一个国家的小皇子，他能文能武心思缜密。”
“只可惜老皇帝并不喜欢他，但太傅对他关心有加，收他做了徒弟，教他礼义廉耻四书五经。”
“太傅有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儿子，两人一同苦读立志荡平世间疾苦。”
“恰逢乱世，皇子夺嫡。小皇子想得到太傅的助力，娶太傅的女儿。”
“但是太傅并不只有一位徒弟，另一位徒弟也是皇子，虽然不如小皇子资质聪慧，但胜在勤奋刻苦。”
“二人都是皇子，也都是自己的徒弟，所以太傅便拒绝了这门婚事。”
“不久后小皇子娶了邻国公主，如愿登上皇位。”
“另一个徒弟则失去了双腿，永远不能征战沙场为国献力。”
“太傅心中不忍，请求告老还乡，小皇子却不肯放他走，要他除掉另一个徒弟。”
“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傅怎么会答应，可没想到小皇子以他全家相逼，如若不从便除他满门。”
“如今太傅只剩两条路：扶持废皇子和除掉废皇子。”
“子珺，你觉得太傅应当如何做？”
这故事已经暗喻得很明显了，我没想到卫羡思竟然偏执至此，逼得邓家要扶持残废的四皇子造反。
这种事情我怎能插手，我把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准备离开。
“邓公子，我只是一个局外人，无论太傅如何选择，我都没有插手的理由。”
“不过我有一言相劝，邓公子有济天下的想法和能力，不如不要沾染凡尘俗世。”
“事情成与不成，我都不会干涉，青鸾军已经借给公子，希望公子信守承诺。”
“邓公子，你要带我离开京城。”
他举着灯台送我离去，听到此处微微一笑。
“放心，子珺，就是为了你，我也会与卫羡思殊死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