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正挽着罗婶兴冲冲的夸着罗仁，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如罗氏虽然亲眼所见儿子风光耀眼的高光时刻，仍然眉开眼笑的听着芸娘，语无伦次，甚至口不择言的胡乱夸赞阿罗。
“罗婶，那个人……是不是生病了，他，他倒下了。”
芸娘眼睁睁瞧着眼前那人捂着腹部，徐徐栽倒在地，心里面泛起恻隐之心。如罗氏顺着前方望去，果然看到一个男人躺到在地。
“快过去瞧瞧。”
“喂，醒醒，你没事吧？”
芸娘摇了摇那人手臂，那人缓缓睁开双眼，有气无力的张了张嘴。
“胃，胃痛……”
“你家人呢？”
“没，没有。”
如罗氏见那男人脸色苍白，搭了把脉，察觉到对方虚滑无力，想来真是病了。
“扶到书院去，我帮他瞧瞧。”
“多谢，夫人。”
那人勉力道谢，芸娘急忙在大街上拉人帮忙。
由于罗仁的关系，洛阳城中大多数人都认识如罗氏和芸娘，路过的几名壮汉顺手将那中年人送到翰林书院。
路华抬了一个椅子过来，将那人扶到上面坐好。如罗氏细细帮那中年人诊脉过后，又查探对方舌头、嘴唇、以及脸色。耐心询问对方几个问题过后，心下便有了计议。
“他这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又加上近两日都没有进食，所以才会胃痛到晕倒在地。”
芸娘瞅了瞅那男人半天，不解的问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饿晕在大街上，是不是被山贼抢了？”
那人嗫喏了半响，似乎已经没有力气，长篇大段的解释，挣扎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路大哥，先给这位壮士一碗汤，待他慢慢喝下之后，再上一碗粥。厨房里若是还有一些清淡的食物，先备着看他反应，再做打算。”
“好咧。”
不多时，路华手忙脚乱的煮了一碗热粥过来，先端了一碗汤到那中年人面前。
中年人自然知道眼前的夫人，刚刚是在交代自己，缓缓咽下一碗汤之后，果然腹部疼痛减轻。待到喝完一碗粥，整个人气色渐渐好转，似乎恢复了一些活力。
“那个……你东西吃完了，可以说说来路了吧。”
芸娘终于等到那人舒缓了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些什么。中年男人心里稍稍酝酿了半响，娓娓道来。
“一年前，我还是城外的流民，跟着大伙进城。母亲妻儿皆惨死，唯有我一人活了下来。断断续续打了一些零工，实在没人要了，所以……”
“你也是一年前进城的流民呀？”
芸娘心中激动不已，那人点了点头，并没有抬头看众人。
“那个，你会啥？”
“我叫何敬宣，识字，会算账，会盘货……”
芸娘起先惊喜不已，很快又产生不少疑虑。
“哎，等等，你会这么多东西还能饿成这个样子啊？”
何敬宣苦笑一声，淡漠回道：“没人相信我们这样无根无基的人，会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芸娘瞧着那人垂丧的眼神里，没有半点生机和欲望，忽然回想起去年罗仁进城时候的场景，还有后来陈超大哥他们一家人的状况。
若不是当初收留罗仁，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陈大哥他们一家或许还在水深火热。如今这个叫何敬宣的男子，也是同样的遭遇，想来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才会让自己又碰到。
如罗氏瞧着眼前的中年人，眼睛里隐隐闪着泪花，似乎勾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又似乎想起令人欣慰的过往。
何敬宣默默瞧了一眼众人，低头致谢道：“多谢几位一粥之恩，何某日后若能富贵，必会回书院报答各位。”
芸娘眼看那人起身，似乎要走的意思，连忙拦在前面问道。
“你，有地方去吗？”
“没有。”何敬宣低声回道。
“那你打算继续流落街头吗？若是你愿意，可以尝试在我们这帮工。”
何敬宣猛的抬头，眼里隐隐闪着喜悦。“书院里若是有何某容身之地，愿效犬马之劳。”
“书院里可能不适合你，不过我们家有很多生意，也缺掌柜的，你……也许可以试一试。”
“只要有活干，何某什么都愿意尝试。”何敬宣一脸诚恳，眼里满是感激之色。
芸娘上下打量着这个看起来老实忠厚，一身本事的男人，心里甚是满意。仿佛做了一件大好事那般开心。
“你放心，像你这种既识字又算账的，肯定有饭吃。不过，需要两个人同意，你运气好，今日他们俩正好都有空，待会见一见他们，事情差不多就成了。”
“多谢姑娘，多谢夫人。多谢大叔。”
如罗氏淡淡笑了笑，请那中年男子坐下。“坐着休息一会吧，待会再吃点饭。”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个妇女的声音。“罗婶呀，原来你在这，到你家找你没见着人。”
芸娘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立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急忙出门迎接那人。“又有孤儿送过来？”
“这次是弃婴，好几个呢，都是女娃。”
“有多少让他们都送过来吧，我们来养。”
“好的，知道你们家好心，我都给要来了。今晚给你们送过来。”
芸娘笑眯眯的塞了点钱放到那妇女手上，那妇人笑眯眯的转身便出了书院。
何敬宣站在门口，听到芸娘刚才的对话，脸上不由的露出敬佩之意。“夫人真是好心，看到孤儿和弃婴都想抚养，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派来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如罗氏正想谦虚几句，芸娘在院外听到何敬宣的话，笑呵呵的转身回来插嘴道。
“你还真说对了，罗仁……呃，也就是赵公子一直被称为活菩萨，现在我们沾了罗婶母子的光，都成活菩萨了。”
何敬宣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如罗氏微笑着向中年人解释。
“当初要不是芸娘和路大哥收留，我和阿罗也不知要流落到哪里去。如今既然有了些许富余，自然也应该救助同样落难的孩子，还有何先生这样的人才。”
一众人正聊的开心，一声清脆的小女孩声音飘了过来。“芸姐姐，老师回来啦。”
“罗仁回来啦，快去接他。”
芸娘扶着如罗氏匆匆出了门，向院子大门走去。
何敬宣跟在众人身后远远的瞧着那少年，微微红着脸，稍稍带点醉意，眼神却并不迷离，看样子还十分清醒。
记得一年前，他还是个瘦削的孩子，如今一眨眼就长成英俊潇洒，高大雄伟的少年郎。若不是那双眼睛，那眉目，还真认不出是他来。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认出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