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官道上扬起一阵尘土,一顶八抬大轿缓缓朝着总督衙门而来,正是川陕总督岳钟琪回府。
轿子稳稳行至衙门口,即将落下之时,变故突生。
只见一道黑影从侧面如疾风般蹿出,直冲着轿子奔来。守卫们瞬间神色大变,迅速拔刀出鞘,将轿子团团护住。
那黑影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待靠近轿子,才看清是一个身形清瘦的男子,他双手高高捧着一封书信,大声呼喊:“这封书信至关重要,务必亲手交到岳大人手中,小民有万分紧急之事要与大人相商!”
周遭衙役们的呵斥声不绝于耳,可男子的声音却异常坚定,在衙门口久久回荡。当着众多下属和围观百姓的面,岳钟琪在轿中微微皱眉,略作思忖后,沉稳下令:“把信接过来。”一名随从迅速上前,从男子手中接过书信,恭敬地递进轿内。
岳钟琪接过信,目光落在封皮上,只见上面写着:天吏元帅岳钟琪亲启。看到这几个字,岳钟琪心头猛地一沉,他知道这是民间给他起的称号。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暗自思忖:“又和那反清复明之事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处,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下意识地攥紧了信,随后深吸一口气,缓缓抬手撩开轿帘。
“来人,把人给我抓起来。”岳钟琪现在心中狂跳不止,等身旁的随从把人抓起来之后,立刻就往密室里赶,最后在点着蜡烛,昏暗的密室拆开了这封书信。
信里无外乎就是那些话,让他顾着天下大义,讲一讲明朝的灭亡,说一说清朝统治八十多年的坏话,上天都不同意,警示群众。
接着肯定就是说现在清朝的皇帝雍正,堪比夏桀和商纣王,完全就是个昏君。然后接着就罗列了雍正的十个罪状。
第一条就是谋杀亲父,说胤禛是给康熙喝了一碗人参汤,康熙才驾崩的,胤禛在汤里下毒了。
第二条就是说他逼死了自己的亲妈德妃,因为亲娘从小和他疏远,没有养育之恩,不喜欢他,他就怀恨在心,登基之后把亲娘逼死了。
第三条是弑兄,说他杀了废太子允礽。
第四条是屠弟,说胤禛杀了自己的弟弟允禟,将自己的弟弟囚禁在牢狱中逼迫折磨致死。
第五条是贪利,胤禛贪财。他把四川的米和粮食运到苏州去卖,就为了卖一个好价钱,当中间商赚差价。
第六条是好杀,胤禛推行新政,杀了不少人,那些人大多数都很无辜。
第七条是酗酒,说胤禛根本不勤政,也不天天批奏折,他实际上天天和隆科多喝酒,酒量还很大,每次都喝到傍晚喝的醉醺醺的,名鼎大醉。
第八条说他好色,贪淫。胤禛把允礽杀掉之后,把那些嫔妃都占为己有了。
第九条说他诛杀忠良,说他把那些好的官员都抄家杀了。
第十条说他任用奸臣,喜欢那些阿谀奉承的奸险小人。就比如说天下人都骂的田文镜,还有李卫,雍正却喜欢任用他们。
然后又说雍正继位之后,上天降下惩罚,有很多自然灾害什么的。百姓们也是特别反感秦朝,想要推翻秦朝。
然后又夸岳钟琪,说他是岳飞的后人,有这个责任应该带领百姓反清复明,各种劝了一番。
本来屠杀弟弟这一项,还是应该有允禩的,但是这辈子他没死。
还有屠杀忠臣的一项,这辈子没了隆科多和年羹尧,说服力也没有那么强了。
还有康熙最讨厌吃人参。
岳钟琪下一秒就找了陕西巡抚西林,一起去会审送信的人了,想搞清楚之后赶紧上报雍正证明清白。
其实不管这封信里说的是真是假,岳钟琪都是不敢造反,毕竟他也很能看得清楚形势,现在造反成功的概率几乎没有。
然而第二天,风很大,去请人的随从伴随着席卷而来的尘土,灰头土脸的跑回来了。
因为不仅仅是京城,在全国各地,凡是人多的地方树都很少,所以一旦刮起风来就是沙尘暴。
“呸呸呸。”随从刚刚张嘴说了几句话,就被灌了满嘴的沙子:“人不在,我只能连夜赶快跑回来了。”
门口的侍卫一边开门,一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西林大人去校场了,先走了,回头聊。”随从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帽子,快步走进去。
书房,岳钟琪听到消息后立刻想起别的主意:“你再去一趟,把陕西按察使硕色请来。”
随从一脸焦急,听到主子的命令立刻答道:“是。”
说完随从就要立刻走,被岳钟琪拦下:“也不用太着急,先吃个饭休息一会儿再走。”
随从可不干:“这可是关乎主子性命的大事,属下不可疏忽。”
岳钟琪面露关切:“那也好歹吃个饭吧。”
随从也感受到了自己主子对他的关心,于是点头:“是。”
随从回到院子里,妻子林氏给他煮了一碗猪肉汤面,随从狼吞虎咽地将面条连带着汤吃进肚子里,最后没忘了,把汤底的一些肉块夹起来吃掉。
林氏:“你这是像多久没吃饭了一样。”
随从:“路上你又不是不知道,顶多吃些干粮罢了,也就到了地点的时候才去店里吃了碗热乎饭。”
林氏:“休息休息再去吧,别辜负了主子的恩情。”
随从:“我知道。”
因为这个时候西林还管着军队,正好不在,去了校场考验满州官兵,岳钟琪只好请了陕西按察使硕色,来和他一起会审。
岳钟琪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放在把手头上紧紧握着,青筋暴起。
毕竟如果他自己审的话,皇帝很可能怀疑,得邀请一个满族官员来一起审才能确保审出结果的真实性。
硕色过来了。
岳钟琪亲自去迎接,两个人寒暄一番,先进了岳钟琪的府邸歇息,等到第二天直接升堂审问。
硕色与岳钟琪吃了顿饭,之后由丫鬟带路回到了厢房,跟着他来的还有他的儿子索尼,小厮已经将屋子收拾好了。
索尼:“爹,这是岳大人是怎么了?怎么桩桩件件的事情都是冲他来的。”
“唉,身为汉人,又作为皇帝的亲信,自然会招致更多的不满,想害他的人也不计其数,防不胜防啊…”硕色一边拿起小厮递过来冰凉的湿毛巾,擦汗解暑,一边脱下衣衫:“这天气也太热了。”
索尼:“毕竟这也夏天了。对了,爹,母亲回家继承遗产的事情怎么样了?可还顺利?”
硕色:“有我在,有什么不顺利的。之前还只是只生女儿的家庭中,女儿有继承权。自从皇后娘娘干政,组建科学院妇联和检查处之后,继承制的法律就改成了只要是子嗣就有继承权,无论男女。”
索尼:“皇后娘娘干政,倒是让咱们家好起来了,外祖父那边那么多财产,不过我们和舅舅的关系好像没之前那么好了。”
硕色:“皇后娘娘现在有这么大的权力,说到底还不是皇帝默许。”
父子两个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都闭嘴了,两个人用湿毛巾洗漱完毕,就去了各自的房间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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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会审时,硕色是待在一旁的密室里听的,为了不影响审案的结果。
升堂的鼓声响彻整个衙门,衙役们手持水火棍,整齐地排列在大堂两侧,齐声高呼“威武”,声音震得人耳鼓生疼。岳钟琪身着官服,神色冷峻地端坐在大堂之上,身旁的师爷正忙碌地整理着案宗。
硕色则隐匿于一旁的密室之中,透过那层隐秘的窗纱,密切注视着大堂内的一举一动。
在多次询问无果之后,岳钟琪余光扫了一眼密室。
岳钟琪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发出沉闷而威严的声响,目光如炬地看向堂下跪着的张倬,厉声问道:“张倬,你三番五次拒绝交代幕后主使,到底是何居心?今日你若再不从实招来,休怪本官动用重刑!”
张倬蓬头垢面,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他倔强地昂起头,眼中毫无惧色,大声回应道:“岳钟琪,你若真有反清复明的决心,我自然会告知你一切。可你若只是贪恋这清朝的荣华富贵,我便是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岳钟琪眉头紧锁,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他沉声道:“大胆狂徒,竟敢在此胡言乱语,蛊惑人心!这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何来反清复明一说?你口口声声提及天灾人祸、官吏刻薄,可这其中又有几分是真实,几分是你蓄意夸大?”
张倬冷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嘲讽:“真实?岳大人,你整日身处这总督衙门,锦衣玉食,又怎会知晓民间百姓的疾苦?如今各地灾害频发,庄稼颗粒无收,百姓们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而那些贪官污吏,不但不施援手,反倒趁机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这般惨状,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清朝统治的腐朽吗?”
岳钟琪面色一沉,反驳道:“本官治理川陕多年,兢兢业业,为百姓做了多少实事,这里百姓的日子过得难道不好吗?岂是你能随意抹黑的?朝廷推行新政,旨在造福百姓,虽在实施过程中可能存在一些问题,但也绝不像你说的那般不堪。”
张倬却不以为然,继续说道:“新政?不过是你们压迫百姓的手段罢了。你们这里百姓确实过得好,但其他地方可不一样。广西那边去年因为水灾,到处都是死人的尸体。只要你答应造反,我立刻就告诉你,我师傅是谁。而且那六个省也会一呼百应一起造反。”
岳钟琪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再次质问道:“首先广西那边受到的是天灾,而且朝廷也多次赈灾,受到波及的只有几个县城而已。即便如你所说,那也不是你煽动反清复明的理由。你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
张倬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岳钟琪见他如此顽固,心中的耐心已被消磨殆尽,他向一旁的衙役使了个眼色,沉声道:“既然他不肯说,那就给我用刑,本官倒要看看,他能硬气到几时!”
衙役们立刻上前,将张倬死死按住,各种刑具依次摆开。皮鞭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凌厉的弧线,重重地抽在张倬的背上,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张倬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身体在剧痛中不停地抽搐,但他依旧紧咬牙关,不肯吐露半个字。
每一次皮鞭落下,岳钟琪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他心中既愤怒又无奈。密室中的硕色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深知此事棘手,若不能尽快审出幕后主使,恐怕会引发更大的风波。
张倬在剧痛中几次昏厥过去,衙役们便一桶桶冰冷的水泼在他身上,刺骨的寒意让他从昏迷中苏醒,紧接着又是新一轮的疼痛,整个大堂之上弥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声,地上的黑红色血液不断蔓延,散发着刺鼻的腥味。
然而,即便遭受如此酷刑,张倬的意志却异常坚定,无论岳钟琪如何威逼利诱,他始终守口如瓶,大堂之上的审讯陷入了僵局。
岳钟珙也知道现在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人都要打死了。
没办法,岳钟琪只好停下会审。将最后审案的过程,被原封不动的写了一封密折上交给了雍正。
张倬最后被押送进京,至于那封写了十条罪状的信,没有送过去,因为岳钟琪知道胤禛小心眼,知道了之后还不得气坏了。
至于那封信,岳钟琪在硕色的面前,用火印缄封,如果胤禛想要看信就送过去,如果不想看就销毁。
岳钟琪的密折被快马加鞭的送往京城,胤禛收到之后立刻就开始看。
宜修正好也坐在一旁,帮胤禛批阅奏折。
胤禛看完秘折之后,笑道:“宜儿,你看岳钟琪,居然担心我生气,不把那封信呈上来。”
“嗯?什么信?”宜修敏锐地抬起头来,心中涌起股不祥的预感。
胤禛冲她招了招手:“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宜修将毛笔的墨碾了碾,确定不会滴下去之后放在了紫色碧玺笔托上。
宜修接过密折看了起来,接着从后背上窜起一身鸡皮疙瘩,她瞧了正在批复其他折子的胤禛一眼,欲言又止。
胤禛已经将批注写好了:犬吠兽号之声耳,有何可介意,送来闲观之。
‘闲观之,有何可介意?’宜修一脸难评,因为她知道,胤禛那可是介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