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载:天珩夏阳,国主相弈。
至关键一手时,二人似有共识——
百年征伐后的这一战,终成和局。
天珩与夏阳自和局一战,二国合一,名天夏之国。
拓跋梓为一代女帝;谢元为明主,是一代帝王。
洛梓与谢元,二圣临朝,共治天下,开一时盛世,创百年基业。
二圣临朝,且为夫妻,更诞下天夏之国的后裔,开万世太平。
*
“那……故事里的其他人呢?”
回到那年,二圣临朝的太平酒肆中,一个小女孩曾这样问道。
她眼前是一方小小棋盘,两根白生生的嫩指头,挟着一枚棋子——
竟呈鹤指之姿。
二圣极重教化,由朝廷出资,使家家户户,无论出身、不管男女,均可开蒙学棋。是故即便这民间的小小女娃,早早便已识书懂棋。
小女娃说着,往局中下了一子。
她十分得意:“我这一式,据说是女帝洛梓,当年定段试中极得意的一步呢!”
她拍着小手:“你输了,快告诉我,后面的故事!”
眼前是个说书人,那人一身青衫,风流之至。
他看着局中这一子,分明输了,他嘴角却露出温柔一笑——
步步相让,不过是为再重温一回,这熟悉的一子破局。
他微微一笑,说出故事的后来:
“那皇子谢戈,终身不娶,永守边关,成一代名将;
“拓跋启辅佐二人,成一代名臣。而江南春好……”
说书人抬眼,看着这一春。
诗酒花中、他自风流。
他从怀中,掏出两枚玉棋子——
那是富贵簪缨之家方有之物,曾是他情愿投子认负献出的心。
洛梓不在眼前,但天下将都有她的影子。
人人皆可议政、人人皆能入仕。
以平民之身改写天下格局,她是第一人,却不会是最后一人。
只是天下虽大,不会再有第二个落儿。
他轻声开口,似对那陌生女孩说着,亦似对远方之人说着——
更似对自己说着:
“有些人,留在心上,便永不释怀。”
多少情愁天涯尽,世家子弟江湖老。
萧辰笑了,任世事漫逐流水。
*
百年后,山陵崩,二圣同椁而眠。
——大荒之中,九天之上,回仙台前。
但凡有仙人历劫归来,总是朴素低调,穿云过霞。
然而这一刻,景象却非同凡响。
星河无尽,两道耀眼光芒,将整座回仙台照得异常夺目。
只因今番归来的,非仙非神,而竟是一黑一白的两枚棋子。
下了千年的棋局,终于要有个了断。
两枚棋子的主人,俱已在台前候着,此时各拈一片星辉为座驾。
山长归位、继后归来——
大荒仙人,原是最有前景的仙官,只待那一世历劫,便可成天帝座下第一人。偏偏下界时衣袂飘飞,引那云生了雨意,随他共入了凡尘;
云姬,原是那万朵云中最灵气的一朵,本该于云界继承大统、日后四海飘游行雨神风神之责。
偏为这一局胜负,他们留在大荒山中,把万里风云都抛到了脑后。
星河中,一颗星子垂落,上头映出二人曾经的赌约——
使黑白二棋子下界,不改二子命盘,百年为期,看谁得江山。
“若黑子赢天下,则我弃万年苦修,随你四海远游。”
“若白子得江山,则我弃万里逍遥,随你山中修行。”
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回仙台边,黑白二子竟是携手同归。
棋局竟成这般态势,大荒仙人与云姬,见状却相视一笑。
长袖再舞时,却将那星辰上承载的赌誓,轻轻抹去。
星子放归星河,二子亦终成二仙。
*
人间关于他们的传说,有许许多多。
可只有他们才知道,千年前那一世,发生了什么。
她曾怨他,只为他衣袂飘飞,竟使她云生雨意。
他曾因她,本只愿修无情道,偏为流云驻了足。
而她以云化雨,滴落他棋盘之上。
点点心雨,布出了相思之局,困住了修道的他。
“你我因棋相遇,才作此赌局。”
黑白二子降世,也带着前世的种种前因,终于一一解开。
到这一刻,松开了执棋的手,也才终于释然。
原来,棋之真谛不在胜负。
是一子一人之得失、一生一世之安乐。
也是这一瞬、当下之求。仙可苦修,云自逍遥。
心有彼此,这一刻便成永恒。
又何必非求一个谁从了谁?
赌约已了,仙人与云姬释怀抬眼。
只见九天之上——
那黑白二子,归位后,却再一次跳出了棋局。
红尘纷扰,他们却仍要携手而去。
万年相缠相斗,换世世相守相知。
才是人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