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无从作答。
从书房退下后,朱棣独自坐回椅中,微微闭目沉思。
这些旧部投诚蜀王府后,他本打算将他们当作寻常属下看待,却没想到如今竟一个个显露出了猫腻。
他可不是什么圣父,讲求什么宽容大度。
这种踩在他脑袋上拉屎的行径,不一锅端了,他还怎么坐稳蜀王的位置?
……
密探的动作迅速,不愧是朱棣从南京挑选并悉心培养的。
“查人”这种活儿,他们十分擅长。
仅用了三天时间,情报便送到朱棣案前。
“这人,”为首的密探徐卫低声道,指着卷宗中一幅画像上画得端庄儒雅的中年人。
“常年在南京城的松仁茶楼接客,是个商贾世家的账房先生。”
“他和那旧部刘鹏常有往来,茶馆里的伙计证实,刘鹏过去一年中至少十次与他单独见面。”
朱棣挪了挪手边的茶盏:“账房先生?这倒有点意思。往来账目可查了?”
徐卫咽了口唾沫:“属下的人盯了些日子,他们一直用暗语记录账目,且多用信鸽传递往返信件,难以全部截获。”
“不过,有两封信件被我们截下,虽然大意未能完全破解,但提到几个关键字眼——粮、盐……还有军资。”
“军资?”朱棣的眉头狠狠一蹙。
这不是单纯的吃里扒外,背后连军资都掺和进来?
啧,这胆子也太肥了,肥得连他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明目张胆地想死了。
他示意徐卫继续说下去。
“另一名旧部何启,同样十分可疑。”
徐卫继续说道,“何启近日与一名身份不明的书生多次会面,那书生相貌清秀,常披灰袍,随身带折扇,行事谨慎隐秘。”
“属下查过这人的住址,在南京一处偏僻书舍,附近邻里称他是外地来的‘士子’,并未考取功名。”
“但他家中三进三出的仍是各类官员、富商。身份显然不一般,这明摆着就是一只披着灰袍的狐狸啊!”
“狐狸?”朱棣眯眼轻笑了声,“南京那地方狐狸多,一抓一个窝。”
“可惜啊,这窝有点捅不得。这会儿弄得我也有点骑虎难下。”
徐卫不敢接话,只是把手中其余材料呈上。
朱棣翻看着卷宗,嘴角却挑起一丝冷笑——粮、盐、军资,还有狐狸。
这帮旧部离开南京后,表面一团和气,背地里却牵着断不了的线。
他一直觉得蜀地这份闲差有些不对劲。
如今看来,这里是“闲”不假,但也藏着张紧得要断的弓弦。
“告诉兄弟几个,眼睛给我擦亮点,看清楚点。”
“接下来,张顺那边盯着这两人继续深挖。不管是账房还是书生,我都要他们连骨头渣子都挖出来。”
“哦对了,别让我抓到太多明确证据,毕竟,他们再怎么探头,伸的还是南京那边的手。”
“别最后等我朱棣回身给砍了,结果砍到自己这边漏风。”
“是!”徐卫抱拳退下。
张顺接到消息,丝毫不敢怠慢,日夜安排人盯着那两名旧部。
果然,随着更多线索呈现,一些“诡事”渐次浮现出来。
……
南京城内。
几名身披墨色飞鱼服的锦衣卫迅疾穿行,从屋檐间掠过消失在深巷尽头。
这几天的南京城,表面依旧繁华,酒楼茶肆依然灯火通明,偶有行人闲散而过,但只要稍稍留心便能察觉,这座城的暗处隐藏着一双双窥伺的眼睛。
解缙头天还在书房奏着曲儿,今日却已坐不住了。
自他被调回南京,重掌机密大权以来,锦衣卫的大动作他已见过不少,可这次就有些“欲盖弥彰”了,搞得有点上头。
这群阉党的打手是真不会收敛,把一个“搜捕”搞得跟集市展览似的。
解缙端坐在灯下,看着桌案上刚递来的信笺,表面镇定,实则气得手指有些发抖。
他冷冷哼了一声,骂道:“这些蠢货……明明是抓暗桩,非搞成点灯笼引蚊子!”
刚喝了口茶润喉,门外一声轻叩,随之探进一颗脑袋,神色有些慌张:“大人,咱们的人有点……呃,周旋不过去了。”
解缙挑起眉,眼底寒意显现:“怎么说?”
来报之人是解缙的心腹,叫韦文靖,一直担任他的机要秘书。
他硬着头皮上前低声道:“咱们放出去的那条假情报,不知怎么,被那帮嗅觉灵敏的东西给咬住了。
现在外城的几个据点都有人监视,今天下午还盯着咱们的那名散兵小厮突然失踪了,估计被带走了。”
“废物!我亲自布置的计划,他们竟敢搞砸!”
解缙差点把手里的茶盏摔了,他气不过,对着韦文靖就是一顿牢骚,“哪个一步没踩稳?先收拾出来给我看。”
韦文靖摸摸额上的冷汗,小声道:“大人,您布置得滴水不漏。”
“要我瞧,这事儿很可能是外头有人故意掺沙子挑事儿……”
“挑事是吧。”解缙双手一摊,语气微妙,“行啊,那我干脆挑个更大的,直接把水搅浑,看他们到底掼出什么脏东西来。”
说着,解缙眼神一变,下巴轻挑示意了一下桌上摊开的南京分布图:“咱们按计划放出更多假消息,不,编得更离谱点。”
“让他们觉得自己这次逮住的是啥宝贝似的。”
他收了神色:“记住,小冲突得做足,有烟才有火。有火,才能让这票看戏的浪货们自己导一出戏。”
韦文靖不太懂解缙这种嬉笑怒骂的用词,但领命之余,突然有些不确定:“可是,大人,如果他们真盯上了咱们的实货呢?”
“嗯?”解缙笑了,挑着眉看他,“我解缙再蠢,也不会把真正的货往他们眼皮底下送吧?你给我拿个镜子,看看我是不是脑袋少了颗星,长了根杈?”
韦文靖被这嘴脸气笑了:“大人,属下不敢。”
“哼,不敢?麻溜去干事!”解缙挥挥手,把人轰了出去。
厅内安静下来。解缙轻捏眉心,不得不承认,这几个连番布置,自己也有些心力交瘁了。
朱棣那边虽传消息来要他紧盯动态,但他现在这感觉就像蹲在炸药桶上点引线,下一秒炸成炮灰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