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海滩，咸腥的海风裹挟着刺鼻的硝烟，刮在人脸上，凉飕飕的，直往骨子里钻。
三寸厚的铁板，此刻却赫然出现一个碗口大的窟窿，黑黢黢的，边缘还带着熔融的痕迹。
周遭的将士们，一个个张大了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有人使劲揉了揉眼珠子，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可那窟窿，依旧在那里，真真切切，不容置疑。
“乖乖……这他娘的……真是神仙手段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兵，嘴唇哆嗦着，手一松，长枪“咣当”一声砸在了沙滩上。
那些先前还等着看笑话的官员们，此刻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表情比吞了苍蝇还难看，从最初的幸灾乐祸，转瞬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惊骇。
他们比谁都明白，这位蜀王殿下，今日亮出的这东西，绝非儿戏！
不远处的小舟上，几个锦衣卫的探子，端着茶盏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一个失手，“啪嚓！”
茶盏应声落地，摔了个稀巴烂。
滚烫的茶水泼了他们一身，也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岸边的景象，脑子里乱成一锅粥——这回去，该如何向那位禀报？
难道要说，蜀王殿下捣鼓出了能一炮轰穿三寸铁板的神器？
这不是把脑袋往刀口上送吗！
就在众人心神剧震之际，天际骤然划过一道耀眼的白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朱棣只感到手心微微一沉，摊开手掌，一枚触手温润的玉简静静躺在那里。
玉简表面镌刻着繁复的纹路，入手冰凉。
下一刻，海量的信息洪流般涌入他的脑海，全是关于铸炮、火药配比、金属冶炼的精深知识，更有无数前所未见的图纸与公式。
《永乐铸炮密典》几个古篆字，在他脑中浮现。
这系统，倒是贴心得很！
朱棣心中暗喜，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工坊的老匠头李老汉，本还沉浸在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炮中，此刻见到朱棣手中的玉简，再联想到那匪夷所思的威力，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殿下！您、您定然不是凡俗之人！这……这分明是天神下凡仙家显圣啊！”
李老汉语无伦次，激动得老泪纵横，鼻涕都淌了下来。
其余工匠也纷纷醒悟过来，呼啦啦跪倒一片，口中呼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也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恐惧：“仙师！”
“蜀王殿下是仙师降世！”
道衍立于一旁，慢条斯理地捻着颌下长须，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峭。
这些愚夫，倒是容易被表象所惑。
只是，那枚玉简……
他心头微动，多了几分探究。
工匠们交头接耳，望向朱棣的背影时，情绪复杂难明：有敬畏，有恐惧，有狂热，更有挥之不去的难以置信。
这等神乎其技的手段，当真是凡人所能为？
朱棣并未理会跪伏于地的众人，他此刻心有挂碍，另有盘算。
海风鼓荡着他的衣袍，发出猎猎的声响。
他远眺着烟波浩渺的海面，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思绪已飘向了琉球之外的某个方向。
来自后世的记忆清晰地提醒着他，扶桑那群狼子野心的家伙，从未真正安分过，尤其当西南季风刮起之时，便是他们蠢蠢欲动，伺机寇边的最佳时机。
脑海中，无数关于海战的策略、火炮的参数，飞速闪过。
方才那一炮，威力固然惊人，但若要用来对付海上高速机动的敌舰，恐怕还力有未逮。
他的指节，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冰冷的炮身。
“这佛郎机炮尚有改进的余地。必须设法让炮弹飞得更快打得更准才行。”
他暗自思忖，尤其是那名为‘膛线’的技术，一旦功成，必将是划时代的突破。
【就在此时，他脑海中那块无形的银幕骤然亮起，画面流转，显现出一处奇异的工坊景象。】
【银幕之中：永乐十年，京师兵仗局。一群身着大明工匠服饰之人，正围着一根粗大的炮管紧张忙碌。他们手中所持的工具颇为奇特，形制狭长，呈螺旋之态，顶端闪烁着锋锐的寒芒，正小心翼翼地在炮管内壁刻削着某种纹路。】
现实之中。
朱棣猛地指向那凭空出现的银幕，对着依旧跪伏的工匠们沉声断喝：“都给本王看清楚了！瞧见那炮管内壁的螺旋纹路没有？那便是‘膛线’！此物能令炮弹出膛时高速旋转，稳定弹道！如此一来，炮弹不仅能飞得更远，更能打得奇准！莫说十里之外洞穿铁甲，便是隔海轰沉扶桑水师的战船，亦非难事！”
李老汉使劲揉了揉昏花的老眼，颤巍巍地凑近了些，想要瞧个仔细，手中的铁锤“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
“殿下……这……这螺旋的纹路是如何加工出来的？小的们平日里使的都是直刃刀具这……这如何能在炮管内壁刻出这等精巧的螺旋纹？”
他满面困惑，只觉得数十年积累的铸造经验，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然而，正当改进火炮的关键当口，新的难题却不期而至。
工坊内冶炼所需的炭火渐渐难以为继，更为致命的是，炼制新式炮管所需的钨矿，已然告急。
“该死的！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朱棣心中暗骂一声。
这钨矿，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大路货，乃是真正的稀罕物。
他负手立于沙盘之前，表面上仿佛在凝神观星，实则脑海中正飞速检索着来自后世的详尽地质图谱。
胶东半岛……
没错，记忆中，那个区域，似乎存在着一处储量可观的大型黑钨伴生矿！
念及此，他猛地一脚踹出，面前的沙盘轰然翻倒，泥沙四溅。
“道衍！”
朱棣声若沉雷：“立即点起三百亲卫，火速赶往胶东丘陵一带！给本王掘地三尺！但凡见到那种色泽黝黑、隐隐泛着金属光泽的石块，便不惜一切代价，给本王往死里挖！”
道衍神色不变，躬身应诺：“遵命。”
朱棣却叫住了他，自怀中取出一枚镌刻着奇异符文的令牌，塞入道衍手中：“此物你且收好。此行若遇上什么不长眼的魑魅魍魉，尤其是蓝玉那厮的余党，便以此物在他们身上做个记号，他们一个也休想逃脱！”
那令牌在清冷的月色映照下，竟隐隐透出一抹幽异的微光。
三日之后，道衍归来，却是一身血污，形容颇为狼狈。
他怀中，紧紧护着一张浸透了血迹的图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勾勒着矿脉的走向。
“殿下……属下在归途之中，遭遇了伏击。”
道衍的声音嘶哑低沉：“是残元鞑虏，他们腰间的牌子上，都刻着狼头图腾。此外……还有蓝玉的余孽混杂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