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不动声色地将酒杯放下,注意力却完全钉在了平安身上。
邻邦使臣还在那絮絮叨叨念着祝寿词,朱棣此刻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平安好像没事人一样,悄无声息地往放置寿礼的区域挪动。
朱棣心头一跳,平安的目标是寿礼?
他想干什么?
行刺?
寿礼那边守卫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平安根本没机会。
难道是……
下毒?
这个念头让朱棣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凉意。
那使臣还在喋喋不休:“陛下,这可是我们国王千里迢迢寻来的琼浆玉液,您务必尝尝!”
他把酒杯又往前送了送。
朱棣心里咯噔一下,这酒怕不是有问题!
他霍然起身,厉声喝道:“护驾!”
全场霎时死寂。
歌舞骤停,乐师们手足无措,面面相觑。
侍卫们“唰”地拔刀出鞘,将朱棣护在中央,气氛绷紧到了极致。
几乎就在同时,平安也动了!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奋力扔向寿礼堆!
说时迟那时快,朱棣身侧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如猎豹般窜出,凌空一脚,精准地踢中了那个包裹!
“噗”一声闷响,包裹掉在地上,没炸,反而散落开来。
一堆……
书册?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什么情况?
送礼?
扔炸弹?
还是玩行为艺术呢?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平安一看失手,脸色剧变,转身就想溜。
朱高炽早盯着他呢,大手一挥,带着侍卫呼啦一下围上去,像抓只扑腾的小鸡仔,三两下就把平安死死按在了地上。
平安见跑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狂笑起来:“朱棣!你算计得再精,也挡不住我!这些书,今天就让你身败名裂!”
朱棣拧着眉头走过去,站在平安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这些书……”
平安挣扎着仰起脸,表情近乎癫狂:“这些,全是你这些年搜刮民脂民膏的铁证!你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我今天就要把你的罪状昭告天下!”
朱棣嘴角扯出一抹冷峭的弧度,弯腰捡起一本书册,随意翻开。
书页泛黄,纸质粗糙,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一笔笔账目往来。
他飞快地扫了几页,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
这他娘的不是他自己府里的账本吗?
怎么会跑到平安手里?!
朱棣猛地抬头,转向纪纲:“纪纲!去查!给本王查个底朝天!这些账本,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纪纲心头一凛,领命快步离去。
朱棣回过头,对着地上的平安,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你以为,就凭这几本破账本,就能扳倒本王?”
平安笑得更疯了:“你做贼心虚了!这些账本不过是冰山一角!只要我一声令下,多的是人站出来指证你的累累罪行!”
朱棣嗤笑:“是吗?本王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他转向朱高炽:“高炽,把这疯子给本王押下去,严加审问!本王要知道,他背后还有谁在捣鬼!”
朱高炽应声,立刻示意侍卫动手。
两名侍卫如狼似虎地上前,架起还在叫骂的平安就往外拖。
平安一路挣扎,嘴里依旧不干不净:“你不得好死!你的罪行罄竹难书!……”
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成都府厚重的大门外。
殿内静得可怕,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各国使臣你看我,我看你,连大气都不敢喘。
方才还歌舞升平、热闹喧天的寿宴,此刻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时间都凝固了。
朱棣沉着脸,在大殿里来回踱步,手里的账本被他无意识地攥得变了形。
“纪纲!还没查到吗?!”
朱棣猛地停下,对着殿外方向低吼了一声,压抑着怒火。
没过多久,纪纲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颤抖:“陛下,臣……臣无能!”
“说!到底怎么回事!”
朱棣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问。
纪纲浑身发抖,几乎是带着哭腔回道:“账本……账本是从陛下书房的密室里……丢失的……”
“密室?!”
朱棣身形一震,“密室的钥匙只有本王和王景弘有,怎么可能……”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骤然拔高,带着厉色:“传王景弘!”
很快,王景弘被带了上来。
他脸色惨白如纸,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一见到朱棣就软倒在地,拼命磕头:“陛下饶命!奴才冤枉啊!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冤枉?密室钥匙只有你和本王拿着,现在账本丢了,你跟本王说你冤枉?!”
朱棣的声音如同冰碴。
王景弘哭丧着脸,额头磕得砰砰响:“陛下明鉴!奴才对天发誓,绝没有把钥匙给过任何人!奴才也不知道账本是怎么丢的啊!奴才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啊!”
朱棣俯视着脚下抖成一团的王景弘,试图从他那张惊恐万状的脸上找出破绽。
可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难道……
真是自己错怪他了?
他胸口起伏了几下,强迫自己冷静:“起来吧。这件事……本王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王景弘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谢恩,退到一边,却依旧低垂着头,不敢再看朱棣。
朱棣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头痛欲裂。
这个平安到底是什么来路?
背后又牵扯了哪些人?
这些账本的出现,不啻于当着文武百官、各国使臣的面,狠狠抽了他一记耳光。
那些使臣们交头接耳的声音似乎又大了一些,一道道探究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朱棣清楚,这事儿绝没那么容易过去。
必须尽快揪出幕后黑手,否则后患无穷。
“诸位使臣,”
朱棣转过身,面向众人,声音沉稳有力,“今日之事,实属意外。此乃宵小之辈受人指使,意图扰乱庆典。本王已命人严加审问,定会将幕后主使揪出,绳之以法!”
使臣们纷纷躬身称是,但那表情嘛,信了几分,就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寿宴最终草草收场。
各国使臣怀着各异的心思,陆续告辞离去。
朱棣站在成都府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这个平安,就像埋在身边的一颗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必须尽快找到那根引线,拆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