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病来如山倒，不知伤来是不是也是同样的道理。
顾长生猫在通天峰上足足躺了半月，半月来顾城衣不解带的照顾，好吃好喝的供奉着，整个人不但没有消瘦，反而丰腴了些。
顾长生看着自己有些圆润的身体，颇为无奈。
顾城对于英俊潇洒的顾长生便胖这件事倒是没什么感觉，照样每顿大鱼大肉的供着。
顾长生叹了口气，绕着院子里里外外走着。
这段时间伤的不轻， 在场上躺着醉生梦死，意志力似乎也降了不少。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说的果然不差。
温涯的药丸虽说不是对症下药，但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顾长生明显感觉到经脉更强健了些。
旁的不敢说，就那磁石，若是此时再面对上，绝对不会想那时那么惨，起码能撑上一会儿。
这算是因祸得福了吧，顾长生低头轻笑着。
“哥，看我今天打到了什么肉？”顾城这时手里拎着只血淋淋的死鹿走进来。
随手将那鹿扔在一边，拍了拍手，握成拳轻轻锤了他胸口一下。
顾长生自动忽略地上血淋淋的死鹿，替他把头发顺了顺，疑问道，“怎么还带着这跟发带。”
顾城吐了吐舌头，“阿城喜欢。”
顾长生笑了笑，见他坚持，也没多说什么。
“对了哥，咱们晚上要怎么吃……”
顾长生摆了摆手，讲道，“掌门传话说叫咱们两人今日去一趟。”
顾城撇撇嘴，看了眼地上的鹿，“那这个鹿怎么办。”
顾长生扶额，不知道顾城怎么对这肉这么执着。
换好了弟子装束，兄弟俩终于一前一后下了山。
半月不见，还能看得出来变化。
比如山下的那一处凉亭，最近似乎又刷漆了，崭新了不少。
比如领事堂院子里那颗歪脖子树，光秃秃，叶子散落了一地，看着还带着些凄美。
再往前走，顾长生眯了眯眼睛，看见一众红色衣袍之人纷纷转身顺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那人似乎是韩风。
韩风这半月来，似乎瘦了不少。
走路姿势也颇为诡异……
想到什么，歪了歪脑袋看着顾城。顾长微微勾起嘴角，对于韩风这么有眼头见识而欣慰。
心想这段时间的教育还不错。
果然是棍子底下出英才。
……
今年的秋天来的似乎有些早。
黑衣挺着背脊坐在院中，看着满地落叶，心中颇有感慨。
第几个秋日了？
不记得了。
仰头喝了口酒壶的酒，酒水甘甜腥辣，入喉便化作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食道直接入了腹中，全身一阵暖意。
好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
黑衣男子眯了眯眼睛，看着远处橙红色的落日，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须尽欢，须尽欢。
可这能叫他欢心的人，此时又在何处？
人生短短百年，那人又忍心叫他再等候多少个百年？
酒不醉人人自醉，黑衣男子觉得眼前有些飘忽。
而不远处，一人正逆着光线缓缓而来。
有人？
黑衣男子眯了眯眼睛，尝试了两三次之后，终于看清那人。
黑衣男子呆了。
他竟能找到这来？
他终于愿意来看看自己了？
手中满满的酒壶就这么倚靠在单薄的指尖，有些因为倾斜正缓缓溢出来。
灵元真人款款走进，看到的便是一脸呆愣的黑衣男子。
“你这倒是好兴致，饮酒看夕阳，比我倒是潇洒的多。”
黑衣男子站起身，失手打翻了酒壶。
酒壶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住。
黑衣男子没搭理他的话，怔怔的看着他。
眼前的灵元真人满头白发，却也极有英姿，看得出来年轻时该是怎样的决定风华。
他手动了动，似乎想要揭下来这人的一层面皮，看看内里的一番乾坤。
灵元真人看出了他的意图，却并未躲避，而是开口讲道，“这几年没见，你倒还是以前的样子。”
灵元真人嗓音低沉，细细斟酌还能听出来几许感慨。
却也能摸索出其间疏离。
黑衣男子伸出的手尴尬的顿了顿，换了个方向转而拉着他衣袖坐在简陋的凳子上，又从地上取出两坛子酒水，开了封条塞在他手上，“你也知道许多年没见了，不如来个一醉方休。”
灵元真人笑了笑，手摩挲着酒坛子，还没品尝，光是闻着这醇厚的酒香味，就已经醉了三分。
似乎有些感慨，灵元真人笑了笑，“若说起这酒水，还是你酿的最好。当年的君子笑，世间仅有。”
黑衣男子顾自喝了一大口，酒水刚刚咽下，便听了这话，心中闷闷的，堵得慌。
若真要说起当年……
“我说你怎么今日竟然想起我这陋室来了，原来是嘴馋了。”
灵元真人笑了笑，没说话，喝了一大口酒。
也不知是酒太烈还是怎么的，再抬起头，灵元真人眼眶有些发红。
两人就都这么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的喝着，一坛子，两坛子，三坛子……
待天光破晓，黑衣男子饮尽最后一口坛中酒，发现对面的人已经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顿了顿。
起身坐在他旁边。
灵元真人侧头枕在胳膊上，睡着时神色是放松的，没了那生人勿近的气息，倒也柔和了几分。
极好的长发随意铺散开，有些占到了些酒水，便通体都是醇厚的香味了。
与多年前不同，灵元真人睡着时喜欢蹙眉。
仿佛心事总是纠缠不休，即使一醉方休，也不肯放任他大梦三生。
这些年，真的累坏他了。
叹了口气。
手搭上他的脉搏。
浑厚的内力，缓缓在体内涌动着。
顺着四肢百骸的经脉顾自流动，只是这内力浑厚，却未必能控制的极好。
灵元真人这几年必定没过过几日好日子，身体越发虚弱。这内力虽说浑厚，但身子底子薄得很，哪里承担得起这份冲撞？
修为与日俱增，底子却越发不尽人意，怕是每一日，与他来说都算是煎熬了。
对于他自己来说，是在等一人。与灵元真人来讲，怕是在数着日子等死了。
收回手，男子看向灵元的神色有些恍惚，“你就当真这么倔强，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肯放过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