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一个是他看重的学生，虽然最近状态不对，但科研能力毋庸置疑。
另一个是医学界声名鹊起的青年才俊，市一院最年轻的外科副主任之一。
他们联袂而来，开口就是“帮忙”，事情显然不简单。
“帮什么忙？”
王教授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
他经历的事情多了，深知贸然应承可能带来的麻烦。
舒静娴往前站了半步，这个动作本身就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
“我们需要一笔钱，很急。”
她没提具体数额，也没说用途，只是陈述事实，一种近乎冷硬的事实。
王教授的视线再次落回傅衍礼身上。
“衍礼，是你需要？”
傅衍礼喉咙动了动，迎上导师审视的目光，心里那点坚持和原则像被放在火上烤。
他知道导师上次拒绝他提前申请经费的态度。
现在舒静娴直接把话挑明，他躲不掉了。
“是，老师，我们…遇到了一些非常棘手的麻烦，需要资金周转。”
他避开了“借”字，用了“周转”，但这并不能改变事情的本质。
“麻烦？什么麻烦需要动用研究经费来周转？”
王教授语气依然平稳，但问题却很尖锐。
他直接点破了他们没说出口的意图——动科研项目的钱。
这在学术界是大忌，一旦查实，挪用经费的后果不堪设想。
“不是……”
傅衍礼下意识想否认，想解释，想维护那条底线。
但话到嘴边，看到舒静娴那没什么表情却异常坚定的侧脸，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解释什么呢？事实就是他们走投无路，能想到的、最快可能拿到大笔钱的途径，就是他手里的项目经费。
尽管这笔钱现在还只是纸面上的数字，大部分尚未拨付。
舒静娴接过了话头。
“王教授，我知道动用项目经费不合规矩，我们并非想要挪用。”
“我们只是想，看能否通过您的协调，将后续的部分经费，以某种合规的方式，提前预支一部分出来。”
“这笔钱，我们保证，最晚三个月内，一定会连本带息，或者以其他方式补足，绝不会影响项目的正常进行。”
她说得条理清晰，避重就轻，试图将挪用包装成一种“预支”和“内部协调”。
王教授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大厅里很安静，只有轻微的敲击声和远处隐约的谈话声。
这种安静本身就带着巨大的压力。
“合规的方式？舒医生，尼是医学专家，我是搞物理研究的。”
“我们都清楚，科研经费的发放和使用，有严格的规章制度。”
“每一笔钱都有明确的用途和审计流程，不是我个人能够随意协调的。”
王教授没有被舒静娴的话术绕进去，直接指出了核心障碍。
这不是他想不想帮忙的问题，是规则允不允许的问题。
“而且，衍礼，上次你就提过类似的要求，我当时怎么回复你的，你忘了？”
他转向傅衍礼，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
这学生是怎么回事？研究上很有天赋，怎么在这些事情上如此拎不清？
上次被拒了，这次居然还带着外人一起来施压？
傅衍礼脸上有点挂不住。
“老师，我记得。但是，这次情况真的不一样，非常紧急，关系到……”
他想说关系到人命，关系到舒静娴可能被毁掉的前途，但这些话说出来，又像是在卖惨博同情，更落了下乘。
“关系到什么？”
王教授追问。
他需要知道这笔钱到底要用来干什么。
如果是正当的、突发的、不可抗力的原因，或许还有一丝斡旋的余地。
但如果是学生自己惹下的麻烦，尤其是那些不光彩的麻烦，他绝不可能拿整个项目、甚至自己的声誉去冒险。
舒静娴看了傅衍礼一眼，似乎在衡量要不要把底牌全掀开。
傅星河的赌债，高利贷，被追杀，房子被收，甚至自己被匿名举报停职…
这些事情，任何一件单独拿出来，都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合在一起，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泥潭。
“王教授，实不相瞒，我们卷入了一场非常复杂的债务纠纷。”
舒静娴最终还是决定透露一部分实情，但她选择性地隐去了最关键的起因。
“是衍礼的一个…亲戚，欠下了巨额债务，现在债主追得很紧，手段非常极端。”
“我们作为紧急联系人，也被牵连其中，甚至住所都被迫搬离，人身安全也受到威胁。”
“我们需要这笔钱，先稳住局面，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她将傅星河模糊成了“亲戚”，将原因归结为“债务纠纷”，试图降低王教授的警惕。
王教授听完，沉默了更长时间。
巨额债务，极端手段，人身威胁…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让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和危险性。
这不是普通的经济困难，这可能涉及非法活动，甚至犯罪。
“亲戚？衍礼，据我所知，尼在国内没什么直系亲属了吧？”
王教授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傅衍礼的情况，他大致了解，早年被送到国外，父母关系似乎也一般。
突然冒出来一个欠巨债的亲戚，还把他这个搞研究的学生拖下水？
这听起来就疑点重重。
傅衍礼心里一紧，知道导师不好糊弄。
“是…远房表弟。”
他含糊地应了一句，不敢看导师的眼睛。
舒静娴补充道。
“情况比较复杂，牵涉到一些个人隐私，不方便细说。”
“但请您相信，我们绝对没有参与任何非法活动，纯粹是被无辜牵连。”
“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眼前的危机，否则衍礼根本无法安心进行研究，项目进度必然受到严重影响。”
她开始将个人危机与项目前途捆绑起来，试图给王教授施加压力。
帮我们，就是帮项目。不帮我们，项目也可能黄了。
王教授手指停止了敲击。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傅衍礼，神情紧张，眼神躲闪，明显心里有鬼。
舒静娴，冷静异常，条理清晰，但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焦虑，骗不了人。
她说的是实话吗？或许是一部分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