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听弟弟的琴弹得很好,不知道有没有福气听你再弹一曲?”兰湘看着他衣服上的绣花,说了这么一个要求。他没学过琴,不过楼里会弹琴的不少,好坏还是能够听出来的。以情动人吧,听完那一首曲子之后,他少有的梦到了从前。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现在没有琴。以后有的是机会给你弹。”梁杳不觉得他这个要求有什么过分的。
“也是,毕竟都在楼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衣服我给你放这了,看弟弟还要忙,我就先走了,要是有什么事就去兰湘阁找我就行了。”
梁杳送对方出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才转身回到房间。望北楼对他来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需要提起防备心,用来应对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在他作为梁杳的时候所接触的全是夸赞,入目为繁花盛景,可在他作为照雪的时候,必须处处小心,不然踏错一步就是深渊万丈,他已经没有输的资本了。
他不在意对方目的是什么?示好也罢,试探也罢,他不能把时间用在这上面,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毕竟承了对方的人情,要是有机会就还回去。还是第一次穿别人的衣服呢,感觉还挺奇妙的。站起来之后,抖了抖身上的衣服,走了出去。
从侧门出去,抬眼见一条长街,楼里的光线不足,让他对外面的天气产生了误解,阳光不要钱一样撒在他身上,眼睛只能微微眯起来。他方位感不错,来到新地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认路。这一条街上脂粉气挺重,梁杳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略微适应了光线和气味之后,他才走出去,在街上随便转转。
“这簪子怎么卖?”
街边一个一个的小摊,卖的东西种类繁多,看起来也很不错。梁杳找了一个面善的妇人,停在她面前,询问簪子的价格。这些簪子多是玉石制成,用料雕工当然都是平常,不过现在正适合他用。更何况他对这些外物并没有太高的要求。
卖簪子的张娘子倒是有点吃惊,面前这位少年她是认得的。去岁灯节,她好不容易放下一年的忙碌,跟自己的丈夫去看灯会。街上夜游的青年男女穿着锦衣华服,一块出游。他们在见到这些世家公子,贵族少爷的时候自然知道让路。只不过要是这些公子少爷们进行什么猜灯谜的活动,自然也不会去驱赶他们,毕竟灯节都是欢欢乐乐的。再说天子脚下,治安挺好的,明面上不会有什么欺压百姓这种事。
而少年就是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猜到了城中心巧手丁的谜题,拿到了今年的灯王。巧手丁是最会做灯的人,他一年只做二十五盏灯,十二盏价高者得,另外一模一样的十二盏在城中心摆摊让人欣赏,同时会准备十三个谜题,要是有人回答出来就取走其中一盏。而最后一盏则是高高挂起的灯王。每年灯节都有无数的人来看灯王。灯王并不大,但制作工艺极其繁琐复杂,去岁的是蓬莱仙阁。山楼动物都惟妙惟肖,点亮之后云雾缭绕,比起前年的美人灯还要精妙几分。但灯王难得这些谜语更是巧手丁费劲心思创造的,他半年做灯,半年出题,后者花的心思比前者要多得多。
少年手上原本提的是一盏平平无奇的荷花灯,在别人的撺掇之下去了巧手灯面前猜谜。已经来了好几拨都铩羽而归,大家围在一块讨论。少年看到灯王之后,眼睛一亮,他走上前去,拿起了旁边桌子上放的笔,沾湿了墨,在纸上写答案。足足过去了半炷香时间,才将一张慢慢的纸交给对方。
巧手丁接过来,趁着烛火一看,笑了起来。对方将他的十三个灯谜又对应出来写了十三个。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巧手丁取下挂起来的灯王,交给对方。“不如就用你手里的荷花灯跟我交换吧,我今年也应该去放一盏灯了。”
后来巧手灯就收起了摊子,当场宣布心愿已了,不再做灯,众人哗然之际,少年手执蓬莱仙灯,一身雪衣,嘴角带笑,恍若飘渺仙人。
没有人知道少年纸上写了什么,这件事成为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而这一幕也留在当时的观者眼里,直到少年离开,才爆发起激烈的讨论。
现在回想起来,她已经记不得对方当时的面容,但仍记得对方的少年意气。而如今身上张扬的锋芒内敛起来,变得温和而沉稳,还是原本的长相,。想起对方的遭遇,也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原本普通的簪子被对方的手一拿,顿时变得身价百倍。他的手比起簪子更像上好的玉石制成,美丽又脆弱。
“这簪子五十文一只,很衬公子。”
五十文是多少来着?梁杳面上不显,弄得自己很熟悉价钱一样。他对摊主很有好感,对方衣物整洁,眉目清正摊子上的东西摆得整整齐齐,不论是玉簪,玉镯还是玉佩……上面没有一丝灰尘,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
“这些都是你自己刻的吗?手艺很好。”这话倒也不假,料子虽然一般,但雕工也算不错,最起码瑕疵很少,线条流畅。梁杳看到对方的手虽然粗糙,但没有什么疤痕,手指关节处也没有变形,应该不是她亲手所做。
“我一个妇人家哪里会做这些,是我家里人做的。不过他他笨口拙舌,出来卖东西总卖不出来几件,我来给他送饭的时候,替他照顾一会摊子。再到后来,我便代他来这里售卖,他早上送我来,中午做好饭给我,晚上再接我回家。一天里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累不累,累不累。”
“你们夫妻感情很好啊。真让人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公子这么俊,以后肯定会找到自己的意中人。”张娘子脸上的笑容藏不住,两人之间关系也亲密了不少。
本来这一会就没有什么客人,索性就聊了起来。
“我看公子面生,是来这玩的吗?”张娘子自然不会说自己已经认出来了对方,只能将对方当作偶尔前来的贵公子。说实话,要是梁家还在,说不定这位公子真的是好奇进来一瞧,但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我就在望北楼,是里面新来的公子。”梁杳想了想直接说出来了自己的身份,他本来就是打算找旁边熟悉的人大致了解一下人员往来的情况。谁又能比天天在门口摆摊的人知道的多。之所以没去卖胭脂水粉的摊前,无非是觉得自己一个男人去买那些东西过于为何。更何况这位娘子看起来要比别的商贩细心一点,也好说话一点,知道的东西自然会多。他并不打算直接用钱买消息。很简单,一方面是因为他没有钱,另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应该多跟人相处,锻炼自己的观察能力。现在看到一个人,他都会下意识地用已知信息在心里拆解对方的性格。
在他说出去这句话的时候,认真观察对方的神色变化。一般来说对方会有惊讶或者厌恶。可对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看来是已经知道这个事了。这也正常,毕竟昨天他出阁这件事闹得挺大,对方应该也有关注。而她说自己是来这里玩的公子,自然也是给了他面子。
“我叫照雪,以后肯定还要常见面。我很喜欢你这里的东西。能便宜一点吗?”梁杳想了想,还是讲价吧,这样好像才符合一个买东西人的想法。
“这个……小本生意,买得多了可以稍微便宜一点。”张娘子听到价钱可一点都不困了,本来被美色给迷惑的脑子立马清醒。
梁杳看见对方放光的眼神,有点被吓到。
“好的。”梁杳又拿起同款的祥云发簪,两根玉簪应该是用料相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张娘子看着他呆愣愣地,连挑选都没有。自己有这么吓人吗?果真还是十七八的少年,脸皮薄可是要被人欺负的。
“公子不用拿一模一样的发簪,我看不如就这枚玉佩吧。上面雕刻的花纹是牡丹。牡丹是花中之王,倒也勉强能够配得上公子。”
“好的。”
“我给公子装起来。簪子五十文,玉佩八十文。一百三十文,既然说了要便宜一点,给我一百二十文就可以了。”
梁杳点点头,这个价钱应该是可以的吧。他从钱袋里拿住来一两银子递给对方。
张娘子接过来给他找钱。一两银子一千文。她们在冲按揭上做生意就是有这一点好,为了面子,一般陪着楼里的小姐公子出来买东西的,都不会在意这么点钱。
张娘子看着认真把玩簪子的少年,葱白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玉簪。她还没有提醒少年小心,又觉得对方难得有这份童趣,还是随他去吧。莫名觉得对方以后会是自己这里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