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故事是梅花仙子,刚好符合现在的天气。听说以后就是一个月出一本,想要再看到新的就难了。”他身上的衣服本来就厚,再加上是跑着过来的,冷倒是不冷。酒在小锅里温着,拿出来倒了一点点。小舅舅这里的酒烈,不能多吃。
“嗯,你要是想看,就去找找作者。给他点钱让他只给你一个人写。”李长津拿到书堪堪翻了一遍就放在桌子上了,雪景看久了也无趣,房间里太闷了,或者说整个长安城都太闷了。
“你太俗了吧,这是艺术啊,钱能买来吗?”
“这就叫艺术了,你们家里名家字画又不是没有,也不见得你有多喜欢。。”
“遮都不一样好吧。你成天在家里呆着不闷吗?我们出去打猎吧?”
“不去。好好在家歇着吧。”
李长津拿起书仔细地看,这都画得什么?书生在院子里读书,日日看到梅花,对着她念诗,夜晚有美人入梦来陪伴,只是不说话,可没几面两人就已经如胶似漆,从最开始的一人读书一人陪伴再到不知是谁主动两人碰在了一起。画面比文字更有感染力,但这种感情发展让李长津实在无法共情。
“梅花仙子看上了书生的才华入梦相会,能有一个人懂自己,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你说我怎么遇不到这么一位仙子?”
“因为你不喜欢读书。”
“小舅舅!”
“还好泓儿不像你。”
“外甥像舅,那我应该是像你,反正骂我就是骂你。”
李长津看着自己外甥洋洋得意的样子,“牙尖嘴利。快过年了别成天出去玩,多在家里陪陪你的妻子。”
“跟她有什么好玩的。”小侯爷跟自己的妻子没什么男女之情,或者说小侯爷脑子里面就没有这个意识,哪怕孩子都生了,但对男女之情并不在意,天天出去疯玩不着家。好的一点就是不会惹出来什么大乱子,见一个漂亮姑娘就想娶回家。“小舅舅,你这过了年都二十三了,真不着急啊?”
“……你娘让你问的?”
“不是,我自己想问。”
“你自己在这方面都没弄清楚,别担心旁人了。真想去打猎的话就去吧,你不是有一群朋友吗?别来烦我。”
梁杳去书店转了半天,买了《战国策》和《孙子兵法》,《异物志》,梅苔把书揣进怀里,左手里面还提了五芳斋的点心右手给对方撑伞。
“我们中午不回去了,就在街上吃饭吧。”梁杳看对方拿不过来就顺手接过了点心。跟张娘子打过招呼之后去了李大叔家的鲜肉馄饨店。一人要了一碗大肉馄饨。现在吃东西虽然没有以前讲究,但尝到的新鲜东西多了不少。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慢悠悠地回了长乐坊。明晚又是上台的日子,琴还是楼里共用的,能练的回数并不多。从最开始的单人独奏到现在主要是他来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原本以为楼里面来了新人会有一场你争我夺的好戏,可这么一日一日等下来倒让不少人失望。长乐坊的新鲜事不少,大多都是某某家公子看上了谁谁谁,连着住了几个月不回家,或者是谁抢了谁的客人打起来了……大多都是传了几传,并没有什么可信度。望北楼力再怎么说也都是男子,虽然做的是伺候人的活,但很多事并不会撕破脸。不过在这里待久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杳觉得自己的性子有点偏女性化了,偶尔发现自己说话也控制声线的时候吓了一跳。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吃完饭回去以后,梅苔不用多说就麻利地收拾起东西,买回来的糕点放进顺手就能拿到的零食柜里,书放在桌子上,毛笔由大到小悬挂的整整齐齐,一沓雪白的宣纸放在左上角。看着收拾好的房间,梅苔觉得全身通畅。正在欣赏成果的时候听到了自己主子的问话。
“这段时间来楼里的公子哥们好像变少了?”来青楼的人虽然多,但能用得上的没有几个,再加上他现在只能被动地等待别人。连个制造偶遇的机会都没有。说是不急不急,但怎么可能不急。师兄给自己传来的消息不少,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朝堂安静不了几年了,三年后的科举是他的一个机会,夺嫡之争他必须参与,豫王绝对不可能是走到最后的人。
梅苔知道自己伺候的这位公子喜欢听这些八卦,说来也是奇怪,凭借他的容貌尽管性子不讨喜,但绝对是吃香的,可他平日里就是画画看书弹琴,硬生生把青楼给住成了学堂,屋子里浸入骨髓的脂粉香也变成了墨香和书香。自己好像从小厮变成了书童,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是磨墨。可他对青楼里的事十分上心,给自己的钱很多,让自己听到什么消息都给他说。
“咳咳……”屋子里面的火炉已经点了起来,能看到木炭燃烧的轨迹。梁杳就这么拿着铁棍翻弄它们,倒不是冷就是无聊。
“是不是屋子里太干燥了?我去让人给你熬一点雪梨粥。”
“行。”
“这段时间群芳阁倒是有几场宴会,咱们楼里年底的生意就是不怎么好。一般公子哥们举办宴会都不会找咱望北楼。”梅苔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它们小倌楼客人比较特殊,毕竟去青楼是一回事好南风又是另一回事。除了一些家里面有钱想尝个新鲜的纨绔公子之外并没有多少有身份的人过来。
“群芳楼?我听说李尚公子很有名?他经常去群芳楼?”他跟李尚有过几面之缘,但对方并非池中物,外表看不出来什么,父亲提过一嘴,说他们家里有什么事都是李尚在背后指点,只可惜身份不正。大雍朝除了皇家之外,别的一直都采用嫡长子继承制,而这位李尚他的母亲是一位陪嫁丫鬟,不巧还在主母前面有了身子,也因此不受人待见。他父亲本来是礼部的一介小官,可凑巧上司出了事,慢慢地也就熬了上去,在皇上面前露头干了几件漂亮事。
“对,李公子以前的确经常来往青楼。”
李尚跟三皇子来往密切,这个秘密还是自己偶然撞破,只不过以前他对这种事不在意,可现在想起来,对方是自己最适合的盟友。明年春三月应该是海外岛国进贡的日子,这一块应该是礼部掌管的……
“对了,王府的老太太过七十大寿,找了不少戏班子打算热闹热闹。”
“哪个王府?”梁杳听到他说这话冷了一下,木炭刚好烧完,他夹了一块新的放进去,嘎嘣一声压碎了原来的。现在就看看有没有机会遇上这位李公子,既然是个聪明人,想必合作起来回方便很多。
“王之微大人家,他在咱们楼里请了不少人过去。红烛公子也去。”
“???他母亲过寿,不去戏园子里请人,来长乐坊请?”梁杳想了一会不知道王之微是谁?
“王大人,咳咳咳……”
“你也需要雪梨水?直说就行。”
“他不过是借自己母亲的寿辰去扩展人脉,并不是真心为母亲过寿,他今年又升官了。”
“王之微?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不过想不起来了。”
“王大人是……是……前丞相提携上来的。”
这是梅苔第一次提到对方的家世,在说出去之后,感觉到对方看自己了一眼,他只能把头低下去,再低下去。他跟这位公子已经相处了三个多月,从陌生到熟悉。对他的性格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爱吃甜食,话少,温柔。慢慢地也就放松了下来,两个人的相处也自然很多。自己之所以提起王之微,可能是因为他想看到自己公子的另一面吧。
“王大人经常来望北楼,还来打听过公子。我怕这次的宴会可能会邀请公子去,给公子下绊子。”
王大人是望北楼常客,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他们两人并没有见过面,或者就算见过面,梁杳也没有注意到对方。毕竟在自己做了夫子之后,父亲更多的想法是让他先做自己喜欢的事,至于官场再过几年让他慢慢接触。
“怎么会,既然是父亲的学生,怎么会舍得为难我呢?”
梅苔听到他这句话,瞬间打了个寒颤,他偷看了对方一眼,嘴角上扬但笑意未及眼底,整个人比高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都要冷,如暖阳温和是他,冰冷锋利也是他。
“去把窗户打开吧,房间里的味道不怎么好闻。”梁杳开始坐在书桌上画画,梅苔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惹对方不愉,把窗户开了一个小缝拿木棍支住。
“没别的事就下去吧。”梁杳听到他的呼吸声有伊迪安烦躁,深呼吸了一下,拿着笔的手才不那么抖。真是,以为自己控制情绪的功夫到家了呢。这个样子他有什么资格提复仇两个字。
梅苔应了一声要出去,梁杳并未抬头,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毛笔上的墨水坠落下去,一个墨点快速晕开。
“梅苔。”梁杳叫住对方,他穿着洗的发白的青色布袄,像一个影子一样跟在自己的身后。梁杳以前记不住身边的下人是谁,也不关心他们的情感,对他来说所有的下人跟桌子椅子没有什么区别,好用就用,不好用就换一个。关于情感这一方面,他无知无觉且残酷。要是没有狠狠地跌这一下,他可能永远也不会了解到这一点。所有的人,都是人。人会有自身的情感和爱恨,人需要尊重别人和被尊重。红尘历练这四个字果真是有道理的。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梅苔转身半弯着腰来表示自己的尊敬,两人最开始的时候也是这样,上下有别。
“无事,我要谢谢你为我考虑。忘了说,我一直认为我们是朋友的。”
梅苔看到了对方的笑容,恍若冰雪消融,花开满地。
“我知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钱不都在你那里吗?给自己置办几身冬衣,快要过冬了。”
梁杳在学着关心别人,尽管有一点生硬,但里面的感情是真的。
“好的。”
梅苔还给对方了一个笑容,这才离开。门被轻轻地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梁杳一个人。他放下笔,将整个身子陷进椅子里,上面铺了一层棉褥子。
王之微,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人呢?真有意思,这次父亲出事,导火线就是他门下的一位学生举报父亲有反心,私通外族,收受贿赂……林林总总写了有十八条,内贼有,外贼也有,就是不知道是谁。而在这个时候王之微率先出头,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过得春风得意。
既然经常来望北楼,好男色,楼里面肯定有比较了解他的。孙子兵法四个大字写在书封上,梁杳起了身去拜会红烛公子。
红烛的房间比他的要大两到三倍,里面的装饰也都价值不菲。美人瓶里的花还新鲜,高低错落分外雅致。整个房间偏红色系,暖黄的烛光柔和了红色的冷硬让它们变得温暖起来。边上还放了一把七弦琴,光看上面的花纹和弦的色泽都知道是一把好琴。梁杳多看了两眼,甚至有点想上手谈的欲望。这琴比起他以前用的当然不算什么,可现在他连自己的琴都没有。
“照雪公子是个忙人,怎么舍得来看我了。”
红烛对着他柔情似水地说出这些话,他声音甜而不腻,脸上的笑容和眼中的情意配合地刚好。任谁听到这话,骨子都会软三分。这些,都是他的立身之本。
“这话我倒是不爱听了,闲人是我才对。这是我亲自去五芳斋买的糕点,尝一下合不合胃口,我听说,你最喜它们家的白云酥。”
“没想到照雪还挺关心我,连我想吃什么都打听的一清二楚。”红烛拈起一块白云酥并未往嘴里放,观察了一会还是放进盘子里。“可惜了这么好的糕点,我减肥,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