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在他身上的眼睛不少,北望楼的确是个好的藏身之所。是有人恶趣味要折辱于他,同时肯定也有人暗中相助,最起码这个赵四海没想让他死。父亲在被拉出去之前看自己的那一眼,里面充满了愧疚。天生爱洁的父亲,衣服上有一个褶子都得抹平了的父亲,头上的冠冕被打掉,头发花白而凌乱。真狼狈啊。要是父亲知道他寄予厚望的儿子现在要雌伏于别人身下才能过活,该有多难受。可自己不能死,他得把这件事弄清楚,得帮父亲报仇。监牢里的味道并不好闻,老鼠跳蚤的天堂,馊饭一天两次,还要上手抢,就在这种情况下,父亲还会跟自己开玩笑,说这个时候真是众生平等,以前身在高处,总不能切实体会,做起事来难免浮于表面。
那天天气应该不错,太阳光从斜射下来,风吹不进来像自由一样。狱卒在喝酒,讨论的话题是,午门外的泥土都被染红了,踩上去之后黏黏地还带着腥味,人身上的血是热的,溅出来好看极了,像红色的花。斩首是最轻易的刑法,并没有什么观赏性。要是凌迟就好看了,跟烤肉一样,片成薄薄的片,贴在银白色的刀上,要说人和牲畜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人的骨头很白吧。特别是新鲜的骨头,上好的羊脂白玉色泽也逊之三分……而人在临死之前的种种丑态又成为他们的一大谈资。
父亲冲他笑了笑,嘴角蠕动却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话,只能笑了笑,他没来得及告诉父亲,对方笑得真的很丑。
“你想想,他们肯定想见到一个成为丧家之犬的梁杳,但要是自己亲手上来摧毁这份高傲不是来得更痛快一点吗?”
“这么一说也是,咱就打造一个落难贵公子,冷美人的形象。你还挺会的吗?早知道你这么有意思,我就早点来看你了。说起来你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哦?那是好了还是坏了?”梁杳也不在意他的话,“一个人怎么样是很难判断的,你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东西和自己亲眼看到的总有差别。找人准备兰汤沐浴吧,别放什么奇奇怪怪的花瓣了,我身上这套衣服就扔了吧。就当今天是个新生吧,我倒要看看,今晚是谁舍得出这个钱。”
“花瓣不放,香料得要吧,我跟你说我这里可是从西边来得独门秘方,日日用它沐浴身上就沾了这个香味,皮肤顺滑的像拨了皮的鸡蛋,还带着香气呢,这一走过去,空气中都带着体香。”
“别说了,你说得跟卤菜似的,熏入味了都。下去准备吧,事情那么多,不用把时间全部浪费到我身上。”
“梁公子果真是个聪明人。”
“以后别梁公子梁公子的叫了,我看楼里的人不都叫什么牡丹玉竹的,随便也给我起一个吧。”
“这可不成,梁公子的名字可得你今晚上的客人取,这不也是一个噱头嘛。一会伺候你沐浴的人会在你身体里放药玉,晚上的时候能少受一些罪。第一次肯定不会好受,你性子别那么烈,这里的客人都是老手,你配合一点,要不然吃亏的还是你。”赵四海多叮嘱了几句,对方的脸又红了起来,越发想让人欺负他,这也没办法啊。话说,十七岁应该知人事了吧,有些十三四就开荤了呢。怎地还如此害羞。不是说和尚书家的千金定了亲吗?当然,尽管现在心里有这个疑问肯定得不到答案,以后两个人还要长期合作,自己也不能天天揭人家伤口。
“得,你快去准备吧,豫王到了,我得先去接人了。说起来,要是厉王爷也能来咱们望北楼就好了,话说你跟厉王爷有交情吗?那可是实打实的王爷。”
“你知道得陇望蜀四个字怎么写吗?”我要是跟厉王爷有交情,我爹得把我腿打折,文臣武将在一块是要造反吗?现在?自己也得高攀的上才是。
“也是,咱们厉王爷喜欢腰细腿长胸大的,你还真不符合他的审美,这么一副小白脸的样子,恐怕人家一根小拇指都能把你撂倒了。我听说厉王爷喜欢话本故事就那种霸道王爷俏夫人那种。”
“有空八卦,不如去接人。”梁杳想象不出来能止小儿夜哭的厉害角色身边一群莺莺燕燕给他读话本,这是什么神奇的场景。当然,此刻的梁杳肯定想不到在自己在未来某一天就要给他读一些什么王妃带球跑这种书。
赵四海也不在意他的话,现在一门心思想的就是为什么厉王不喜欢男人,胸大有什么好,男人有男人的趣味,要勇于尝试新事物嘛。
四角凉亭里面身着深衣的男人悠哉悠哉躺在铺了白虎皮的躺椅上,桌子上放的是新鲜的各色水果,凉亭很大,细纱透过日光将其变得温和,微风带着荷香吹过。貌美女子或站或蹲,都安静的很,清脆的嗓音读着的是“怜怜咬着红唇对王爷说不要不要,王爷叫了一声小妖精,你勾起的火就要负责灭掉。”。
“我的王爷啊,你弄这么多漂亮姑娘在府里做这种事,这不是暴殄天物嘛,来让小爷好好疼疼你们。”在历王府能够自由出入的也只有这一位。大长公主最疼爱的小孙子,
说来也神奇,厉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比当今陛下小了将近有二十岁,生母还是不受宠的宫女,在自己的个哥哥们疯狂夺权的时候,他这么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自然没有多少人在意,后宫里的孩子不少,能活到成年才算本事,这位也算是运气好,后宫那么大,总有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在十一岁的时候因缘巧合下入了长公主的眼,将他引荐给了老皇帝。他原本的名字是他娘起的小名,直到十一岁才改了名,写上了玉牒,他长得一副柔柔弱弱营养不良的样子,结果发现在军事方面才能突出,当时几位皇子争权正是白热化的时候,索性就自请去镇守边关,用来表示自己对皇权没有野心,说也奇怪,只要姓了李,欲望就会被激发出来,谁不想坐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后来老皇帝去世,四皇子登上皇位,一群跟他抢过位置的兄弟流放的流放,闲置的闲置,胜者王侯败者寇。远在边关的这位二十一皇子,现在排名应该能排到八皇子了,这还得感谢自己,该怎么处置也是个问题。兵权这个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对方在边关的的确确打了不少胜仗,手里有人,要是逼得急了,还说不来怎么样?况且自己那位老不死的父亲最后还留了一手,给对方封了一个摄政王,说什么纠正过失,他今年都快四十岁了,又不是四岁,坑儿子的爹。这一首真是让人恶心,最后给的封号还是“戾”,这个字哪是什么好字。索性皇帝就召对方回来,面对这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弟弟掏心掏肺了一番,两人抱头痛哭,最后以改为厉王,受封西南之地。但念及二人兄弟情深,姑且在京城居住几年,至于封地,再说呗。
正因如此,厉王虽然年岁不大,但地位极高,特别是那几场漂亮仗打的,大街小巷都知道对方不败战神的名号。名声过大可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他身份敏感。厉王就府之后,纵情声色。世人皆知,天下美人历王府,当然,他审美一致,声音好听,个子高,肤白貌美胸大腰细……偌大的王府除了厉王之外全是数不尽的莺莺燕燕,只不过他今年已经二十又二,未立正妃,连个侍妾也没有,就这么说吧,王府里面的姑娘没一个有名份的,都特平等,连争宠的必要都没有。流传出来的消息是,王爷前些年在战场受伤可能子嗣有碍……至于那方面怎么样,这就又是一大谜题了。
走进来的少年,身穿孔雀蓝锦袍,头黛碧玉冠,手里面还拿着一把折扇,顺手就勾起了粉衣少女的下巴,对方正在剥荔枝,葱白的指尖,红色的外壳,红白相映,甚是好看。他弯下腰,用口接住对方剥好的荔枝,牙齿咬开,再用舌头配将圆圆的黑核吐在对方手里。
“你这生活也太无趣了,不如跟我一块去看看热闹。”
“有什么热闹可看?再说,热闹就是麻烦,我不喜欢麻烦。”躺椅上的人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凉亭四角放了冰,有侍女在冰盆扇风,凉气被送过来,在炎热的夏天里,这个凉亭无一处不惬意。
“你这过得是什么神仙生活,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要枕着虎皮,实在搞不懂你的想法。我母亲还说我太会享受了,这连你的万分之一都不到啊。大哥,你是我亲哥,你教教我去哪弄这么多美人的?”
“差辈份了,我不是你亲哥,但我是你亲舅舅,乖侄子叫舅舅。”躺椅上的男人坐起来,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极大的转变,眸如寒星,薄唇剑眉,一副凉薄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