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惊起檐角栖鸟，苏紫烟掀起轿帘一角，望着外头渐次后退的朱红宫墙。晨雾已散尽，秋阳穿过竹叶间隙，在她素白披风上投下细碎光斑。萧绝的手始终覆在她手背上，掌心温度透过锦缎传来，熨帖得人心发烫。
"王爷，前面就是城郊了。"驾车的侍卫回头禀报，声音压得极低，"那破庙荒废多年，庙门半塌，周围杂草丛生。"
萧绝微微颔首，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腕间红绳——那是去年她及笄时，他亲手编的平安结。苏紫烟察觉到他力道微重，转头望去，正撞进他眼底未散的忧虑。她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指尖轻轻勾了勾："王爷不必忧心，有绿柳带着暗卫跟着，不会有闪失。"
话音未落，马车猛地一颠。萧绝下意识将她往怀里带了带，锦缎披风擦过她鬓角，带着淡淡的沉水香。苏紫烟听见他低声吩咐："让暗卫守住庙的东南西三面，留北面缺口。那福寿斋东家若真是亡命徒，必会从北面逃窜。"
破庙前已围了一圈侍卫，为首的正是绿柳。她见马车停下，疾步迎上来："王爷，王妃，那福寿斋东家赵元被堵在庙的后院柴房里，嘴里塞着布，见我们来就拼命挣扎。"
萧绝将苏紫烟扶下马车，顺手将狐裘大氅裹在她肩上："你且在庙前等着，莫要靠近。"话虽如此，他握着她的手却未松开，指节微微发白。
苏紫烟反握住他的手，仰头笑道："王爷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见抓捕犯人。"她目光扫过庙门半塌的飞檐，砖缝里钻出的野草在风中摇晃，"倒是你，当心那赵元狗急跳墙。"
萧绝喉结滚动，终是松开她的手，转身大步走向庙门。苏紫烟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融进阴影里，不自觉地攥紧了披风边缘。庙内传来嘈杂声响，有侍卫的呼喝，有木门的吱呀，还有重物倒地的闷响。
约莫半盏茶功夫，萧绝独自走了出来。他官服领口微乱，袖口沾了些灰尘，见她望着自己，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抓住了，只是......"他顿了顿，"那赵元嘴硬得很，问什么都只说'不知道'。"
苏紫烟跟着他走进庙门，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来到后院柴房前。门半掩着，透出昏暗的光线。绿柳守在门口，见他们过来，侧身让开。
柴房内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汗臭味，角落里堆着发黑的柴禾。赵元被两名侍卫按在地上，双手反剪在背后，嘴里塞着的布团随着他挣扎的动作晃动。他约莫四十出头，瘦削的脸上满是横肉，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死死盯着苏紫烟。
"王爷。"绿柳上前一步，"这赵元就是福寿斋东家，我们在他床下搜出了与南疆商人的密信，还有......"
"本王问你话！"萧绝冷喝一声，打断绿柳，"三年前从南疆进的'特供香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元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苏紫烟："哟，这不是王妃娘娘嘛！"他声音嘶哑，带着挑衅，"怎么，王妃也对这'特供香料'感兴趣？"
苏紫烟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萧绝。却见他眸色骤沉，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逼视着赵元："你与南疆商人勾结，将断肠草混入香料，又通过福寿斋的蜜饯流入京城。说！幕后主使是谁？"
"嘿嘿......"赵元怪笑两声，眼神却突然变得阴鸷，"王爷，这世间哪有什么幕后主使？不过是小的一时贪心，想赚些快钱罢了。"他扭头看向苏紫烟，目光淫邪，"倒是王妃娘娘，生得这般貌美，若能跟了小的，小的保证您吃香喝辣......"
"放肆！"萧绝怒喝一声，拔剑出鞘，寒光一闪，剑尖直指赵元咽喉，"本王最后问你一次，幕后主使是谁？"
赵元瞳孔猛地收缩，喉结上下滚动，却仍梗着脖子："没有主使！小的就是看京城富庶，想捞一笔......"
"王爷！"苏紫烟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却坚定，"他既不肯说，不如先押回王府，慢慢审问。"
萧绝收回剑，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好，押回去。"他转头吩咐侍卫，"仔细看着，莫让他咬舌自尽。"
两名侍卫上前，将赵元架了起来。赵元却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目光死死盯着苏紫烟："王妃......王妃......"他一边喊，一边用眼神示意着什么。
苏紫烟心中一动，下意识看向赵元被按住的手腕。在侍卫的阴影下，她似乎瞥见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那形状，像极了她去年在医书上见过的，南疆特有的"刺青疤"。
"王爷，"她上前一步，"我......我想再仔细看看他的手腕。"
萧绝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好。"他示意侍卫松开赵元的手腕。
赵元似乎没想到苏紫烟会主动要求，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那副猥琐模样。苏紫烟蹲下身，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查看他的手腕。在那粗糙的皮肤下，果然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疤痕，形状狭长，边缘整齐——正是南疆刺青去除后留下的痕迹。
"王爷，"她站起身，声音压得极低，"他手腕上有南疆刺青的痕迹。南疆人素来擅长用毒，而且......"她顿了顿，"这赵元方才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单纯的轻薄，倒像是......认得我。"
萧绝眸色一沉："你是说，他可能认识你？"
苏紫烟摇头："我从未见过他。但......"她想起父亲生前曾提过，南疆有部分人专研毒术，甚至与京城某些势力暗中勾结，"王爷，我怀疑这背后，或许真有南疆势力参与。"
萧绝沉吟片刻，忽然抬眸看向庙外："绿柳，去查查这赵元的底细，尤其是他这些年与哪些南商有过密切往来。还有，派人去医馆，将我昨日整理的关于南疆毒术的资料取来。"
"是！"绿柳领命而去。
苏紫烟望着赵元被押走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她总觉得，这赵元似乎知道些什么，而且，他方才看她的眼神，分明带着某种......熟悉。
"紫烟，"萧绝忽然开口，声音温和，"你先回马车等着，这里交给我。"
苏紫烟摇头："我不走。王爷，我总觉得这赵元与南疆有关，而我......"她顿了顿，"我父亲生前曾研究过南疆医术，或许我能从他身上找到些线索。"
萧绝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点头："好，但你要跟紧我。"他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答应我，莫要靠近他。"
苏紫烟点头，反握住他的手："我答应你。"
庙内光线渐暗，秋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苏紫烟站在萧绝身侧，目光紧紧盯着被押在角落的赵元。她总觉得，这看似简单的案子，背后隐藏着更深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或许与南疆，与那神秘的"特供香料"，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王爷，"她轻声问，"你说，这赵元为何会如此轻易地落入我们手中？"
萧绝眸色一沉："或许是有人故意放我们进来。"他转头看向庙外，"绿柳，加强戒备，莫要让人靠近。"
苏紫烟心头一跳，下意识环顾四周。破庙周围杂草丛生，看似无人，却总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她握紧了萧绝的手，指尖微微发凉："王爷，我总觉得，这背后......"
"我知道。"萧绝打断她，声音低沉，"我会查清楚。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苏紫烟点头，靠在他肩头。秋阳透过残破的屋顶，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她知道，这案子远未结束，而她与萧绝，也将面临更多的挑战。但只要彼此相伴，便是再深的迷雾，也能携手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