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偃,琅嬛净室。
几名内门弟子匆匆来到净室门外。拾级而上之中,各人眼中都透着惶意。
到得净室门口,只见清心堂的师僧侯在在门外,众人当即停下脚步。离偃,又分内三堂,外三堂,内六门及外六门,他们是内六门其中一门的弟子。
净室门开半线,隐约可见素白屏风,与及屏风后清瘦颀长的人影。
“参见仙主。”众弟子恭敬下跪,视线皆不敢高抬。
师僧问道:“如何,此去碧落寒潭,可曾发现先魔尊下落?”
众弟子互相对视,低声回道:“我等倾力搜索,都并未……并未找到一丝踪迹。请仙主和师叔恕罪。”
师僧蹙眉,“师兄,也怪不得他们——”
“自是,就凭一丝魔息便要寻踪确然不易,可若恕了这罪,你们又何必进离偃?”
屋内,男子轻柔的声音淡淡传来,声音并不浑厚,却让人感到压迫,不寒而栗。
“是,我等自到戒心堂找铁铉师叔请罪。”众弟子膜然叩首,神色虽带惧意,却透着自豪。
师僧颔首,众弟子连忙离去。
师僧又道:“师兄,您既下令不日召回涂酒酒,可曾想从她口中获知那魔头的下落?听说,她同那魔头除却外头那层关系,还是,还是……其炉鼎……”
他说到此处,语气有抹不自然。
屋内白影,却并未回答,反轻声道:“宛若来了?”
师僧一愣,方才发现,听雪近侍,宛若正从远处走来。
宛若,人如其名,婉约清丽,她手捧玉案,走上来,双手恭敬托盘呈上,“见过仙主,见过师僧大人。”
“不必多礼。”屋内人说道。
宛若仍是低着头:“夫人生辰将至,三千镇宋家送上礼袍,夫人请尊主看看,可有何不合之处,即命宋家修整。”
她话音方落,白玉案上袍服撩起,末了,直飞入净室。
屏风后,声音微笑,“甚合吾意,阿雪知我。”
“小婢这就禀报夫人!”
“慢着,你告诉阿雪,本座已召澜风回,必不错过她的生辰。”
“是,谢仙主恩赐。”宛若十分虔敬,屏息告退。
*
听雪轩。
铜镜氤氲,但也能映出镜前女人的风华美貌,她已年近双百,面容却不过三十出头,长发逶迤,依旧青丝如瀑。
“夫人。”宛若推门进来,走到女子旁边侍妆。
“嗯,”女子慵懒地应了声,半启檀口,“仙主除了试衣,可还曾说什么?”
宛若当即回道:“仙主说,已召少仙主回,必不误夫人生辰。”
“除此没别的?”
“没了。”
“你们少仙主擅去三千大梦,又揽下与轩辕家的婚事,如此违背仙主的旨意,仙主却并无责罚,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仙主了。”听雪望向镜中,红颜黑发。
宛若想了想,答道:“少仙主这多年来,为离偃之表率,谦谦君子,左右也不过求一个轩辕琴。”
“轩辕家的人喜欢不得,”听雪浅笑,目如却如裹寒冰,“你说我若动轩辕琴,阿澜会不会跟我拼命?”
宛若正给她挽起一个发髻,珠簪忽而从她手中掠出,正中外屋门楣。
轰然一声,门裂如碎木。
听雪甚至,连手也未动。
“夫人莫怒!”屋中四名婢女尽数跪下,也是这一刻,众人才想起,这位蛰伏于阁中多年的夫人,当年可是宗门剑仙。
听雪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又笑问道:“今年……那位也不过来了吧?”
宛若一怔,随即意识到她说谁,“帖子已送,奇怪的是,她并未拒绝。”
“哦,”听雪于桌案拿起另只簪子,眼角微微翘起,“这位妖神大人可是喜欢轩辕琴得紧。约莫是为此而来,苏羽凰再不争气,她估摸也是要替他争上一争,今年的生辰宴总算有点意思。”
*
天阙门,苏倦卧室。
涂酒酒忍着下巴的痛意,摇摇头,“这颗珠子身上藏有力量呢,你看王妃多厉害。我一介凡人,只想要力量,不想让你同门当作一个笑话。夫君,他们好像都很不喜欢我,为什么?”
苏倦收紧手指,“继、续、编。”
“我想配得上你,虽然你喜欢轩辕琴。“她语气忧伤地说道。
苏倦嗤的一声笑了,“你演的自己能看下去么?”
涂酒酒也不跟他客气了,贱人你捏我不是?她突然一脚踹到他膝盖上,苏倦没想到她来这出,虽然对他不过形同搔痒,也是结结实实受了一下。
“我演什么?你喜欢轩辕琴,我已然够惨了。等你追到你那白月光,就同我和离,但必须对外说明是你负的我,我在三千镇可丢不起那个人。”
“你就想要这个?”苏倦盯着她,“你觉得我信你?”
“管你信不信,反正你我各取所需。”
苏倦也不说话,幽黑得让人发怵的目光,在她脸上一点点摩挲而过,涂酒酒心下发毛,总有种自己的脸上悬了把刀的感觉。
她神色依旧状似疑虑,“你方才说我想起了多少?我应该想起什么吗?也许你能告诉我?”
“那是娘子的事,与我何干?我又怎知娘子应当想起什么?”苏倦疏忽换上一副好笑的表情。
但他眼中杀意,慢慢褪去。
涂酒酒手心汗湿,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知道他此刻应当不会动自己。
这一放松,脚踝的痛楚便是清晰不已,登时身子一软。
“我的脚……夫君,你帮我治下!”她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撒娇道。
“想什么呢,为夫又不是大夫。”
涂酒酒撅嘴,“要什么大夫,您是仙门中人啊,吹口气便好了。”
苏倦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当老子是神仙,仙门是有治疗之术不错,但也只是让伤口祛瘀止血,你这脑瓜蛋子是吃水长的吗?”
涂酒酒心里把他骂了十八遍,她端详自己的伤口,伤口磨损出血,踝处高高肿起,苏倦幸灾乐祸地看来,她叹道:“夫君,你说你傻不傻,人家两个你侬我侬,你我之间就内里斗。你让轩辕看到你对我多好,她才会后悔是不?再说了,我好不了,明天怎生陪你去王府?让他们碍眼?”
苏倦已然转身,就在涂酒酒以为他压根不会理会自己的时候,他突然返来,二话不说抬起她的脚,涂酒酒金鸡独立,一下跌倒,她自然要拉个垫背的,狠狠一扯,苏倦重心微曳,眉头皱起,骂道:“疯女人。”
有你疯?涂酒酒心道。
但他臂力惊人,反手将她臀抄起,轻轻让两人复又坐到地上,而后把她的脚,放到自己的膝上。慢慢掀起她的裙子。
她脚踝高高肿起,腿肚却白净结实,莹光嫩白,苏倦目光一绷,瞥去旁处,随之抬手,修长的五指覆于她的伤口上,他应当也是剑修,手上的薄茧硌着她娇嫩的皮肤,涂酒酒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苏倦横她一眼,她不敢再动。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苏倦懒得理会。
涂酒酒只觉一股暖意随之漫来,舒服之极,自也是不搭理。
门外的人修养却甚好,仍不余遗力,轻轻敲门。
苏倦有些烦了,略一挥手,门倏地打开。
“阿凰,阿琴的事,我们谈谈。”门外,苏澜风缓缓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