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润心2024-08-23 12:193,294

  春寒料峭的三月,大梁国都的王宫崭新而空旷。一个白须医者背着药箱,在宫人的引领下急匆匆地穿过连接宫殿之间的长廊。

  宫人将医者带到一处宫殿前。三皇子高成,尚未完全褪去少年之气,正在殿外指挥几个宫人处理一张血迹斑斑的皮质地图。

  “用干布吸去血迹,莫要涂抹了舆图上的细节。”他清冽的声音中带着威严。

  带路的宫人行礼:“拜见三殿下。”

  三皇子转身,凛冽的寒风让他的袍袖鼓起、猎猎作响,束起的腰身显得挺拔劲瘦。他眼神如电,扫过二人,定格在了医者身上。

   

  殿内,上座的梁帝坐态随意地撇开长腿,与皇后讨论着国事,弱冠之年、形貌斯文的太子正恭敬地跪坐于下方聆听。

  梁帝年近六旬,高眉隆鼻、容貌英武,但他的脸上浮着一层浓深的灰意,黑白掺杂的浓须上沾染着一点血迹没有擦净。他身旁坐着的皇后是位端丽的中年妇人,比她的丈夫年轻了十岁不止,目光中难掩忧虑。

  三皇子带着医者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皇后的眼里闪过一丝希望,太子更是惊喜地起身来迎,唯有梁帝显得有些不耐烦:“又一个医者?”

  太子将医者拉到梁帝面前,哀求他体量母后一片苦心,让这民间寻来的医者为他好好诊治一番。梁帝看了眼妻子,对医者搭出了手腕。

  医者小心翼翼地为梁帝把脉,殿内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医者的额头渐渐沁出汗珠,手指也开始颤抖。

  皇后开口问话,嗓音里带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压迫力:“陛下究竟该如何治疗,才能好起来?”

  医者的声音微弱:“陛下经过药物与调养,一年半载,应有起色。”

  太子如释重负,双眸含泪满是惊喜。另外三人却没有笑容,梁帝的嘴角甚至隐隐有嘲讽之意。

  皇后想要抓住最后一棵稻草般,要求医者立即配药,救陛下之命。医者连连应承,梁帝却暴起发怒,一脚踹在了医者的肩头。

  “我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这是我的命,我命在天。既是天命,又岂是你的药石所能改变的?”

  梁帝的怒火让整个宫殿瞬间窒息。医者瘫倒在地上,口不能言,只是抖成一团。

  梁帝指着医者,兀自嘲笑道:“瞧瞧,如果他真有把握,又怎会这般惊慌失措?”

  梁帝对一旁侍立的宫人挥手:“给他五十金,让他走罢。”

  宫人带着惊魂未定的医者下去,太子含泪跪在梁帝面前恳求:“陛下,不妨让医者开一帖新药方试试呢?”

  梁帝只是一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继续与皇后商议:“说到南越,不可小觑——”

  突然,一声焦急的呼唤从殿外传来:“陛下!”

  梁帝的宠妃赵姬急匆匆地带着半大的少年四皇子冲入大殿。她是个三十出头的苗条美妇,眼泪汪汪地抱住梁帝:“陛下,弘儿说您再次吐血,妾的心都快碎了!”

  梁帝轻抚她的背,安慰道:“我这不好好的。弘儿,何必吓唬你阿母?”

  四皇子是个神气十足的少年,此时因为担心父皇而拧起了一双浓黑的眉毛。

  “阿翁刚才在书房以舆图讲述大梁周边局势,忽然咳嗽不止……甚至吐出了血来。”

  说着,四皇子红了眼眶。

  “吐点血、排排毒!”梁帝不以为然,“说说,我当时是如何讲的?”

  依偎着梁帝的赵姬瞥给儿子一个眼神,仿佛在说:“好好应答你老子的考教!”

  四皇子不畏不惧,声音高昂:“阿翁谈及,北有匈奴常为大梁之患,南越国也在南边渐成气候,此二者最不容小觑。”

  梁帝点头,又看向太子:“你看,该如何对待南越?”

  太子迟疑了下,恭谨回答:“南越虽是异邦,但南越王来自中原,与大梁同根同宗,若能顺应天意真心臣服大梁,可以长久与之交好。”

  “长久,是多久?”

  太子陷入迟疑之中。

  四皇子不加思索便回答:“待到大破匈奴,稳定了北方,大军便南下直取,彻底解决潜在威胁!”

  梁帝哈哈大笑:“弘儿好胆魄啊!”

  赵姬也为自己的儿子得意非常。皇后看着这对得意的母子,目光十分冷淡。

  一直没有说话的三皇子高成,在此时开了口:“乾朝暴政导致多年战乱,大梁刚刚安定不到十年,朝野内外百废待兴,无论是南是北,都不宜急于外战。”

  梁帝收了笑,说道:“是啊,大破匈奴那一日,势必要等到你们长大了。”

  太子急切出言:“父皇正值壮年——”

  梁帝又一次挥手打断了太子的话头,深思道:“匈奴凶悍,却历来内部分裂严重;南越各族混居,却在安昭王治下迅速融合,日益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啊。”

  皇后递给太子一个眼神。

  太子喉结滚动,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南越以土人为主,历来难以教化,唯有安昭王赵起能拉拢当地各族民心,还被奉为大酋。土人重土难迁,对天堑五岭以北之地并无野心,却日益受到安昭王带去的中原文化影响。数代之后,南越一方早晚会成为方内之民。我大梁应拉拢南越,对安昭王攻心为上,加强两国联盟、稳定南方边境。”

  梁帝立马被这一席话吸引了注意,且是越发听了进去。

  太子伏地请命:“儿臣愿迎娶安昭王之女,安抚南越上下,永结两国之好。”

  “这事不错。”梁帝点头,又加了一句,“你是越发长进了,你阿母没白为你寻得名师。”

  太子难得听到梁帝赞赏,不禁喜上眉梢。

  赵姬望向梁帝:“陛下,您为太子许配了南越公主,可曾考虑过我们弘儿的婚事?”

  梁帝:“弘儿还小,他这两位兄长都尚未成婚呢。”

  赵姬的目光在三皇子高成身上不屑地打了个转儿,立马回到对梁帝的仰望。她鼻子抽动一下,两眼又含出了两包眼泪来:“弘儿不小了!您在一日,还能为他指婚,为他撑腰;万望陛下身子强健,不然,我们孤儿寡母该过什么日子呢?”

  赵姬说着,呜呜咽咽泣不成声。惹得孝顺厚道的太子也在一旁拭泪,试图再次劝说梁帝接受新的诊治。

  眼看梁帝的脸黑了下来,皇后对赵姬断喝:“哭什么!‘孤儿寡母’又是什么话?晴天白日的,咒谁呢?”

  皇后素来对赵姬不加理睬,骤然对她发火,赵姬被吓得一激灵,不敢再言语。梁帝低声安抚了她两句,让四皇子带她离开。

  太子还在拭泪:“父皇放心,我日后一定照顾好兄弟们——”

  皇后呵斥:“你也出去!”

  太子起身时仍是一脸惶然。梁帝摇头气笑。

  皇后看了眼三皇子高成,高成便随太子一起离开。

  梁帝目送两兄弟离开,感慨道:“成儿小时候最为顽皮,这两年大了,倒成了最稳重的一个。或许,他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皇后沉着脸,明显不想多言:“陛下。”

  “孩子大了,早晚会知道的。”梁帝对妻子挑眉,“你还对他有什么担心不成?”

  皇后挺直了脊梁,看向自己的丈夫、这个帝国的君王:“成儿是我一手抚养长大,我不担心。”

  但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内心深处,都不约而同地泛起了对这个孩子的愧疚。

   

  深夜,寝殿烛火摇曳,映出昏黄暗淡的光影。皇后坐于灯下,周身散发出丝丝哀愁。少年的一双手点燃她面前的熏香。皇后深深吸气后,开口:“成儿,今日你们出殿后,陛下在向我嘱托后事了。”

  高成的手一抖,将手中的香投入香炉后盖上。

  “你可有心仪的封国?”

  随着香烟袅袅升起,少年低下头。

  “还没考虑过。”

  宫人在门外通报:“殿下,侍中张泌到。”

  皇后望向门口:“你与张泌素来交好,到时让他同你一起去封国。”

  不一时,一个风度翩翩、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进来向皇后行礼,言谈举止俱是伶俐讨巧。

  皇后与他寒暄了两句,夸他日前送来的沉香好用:“我每日都要点,睡得很是香甜。”

  而后话锋一转:“这沉香未曾在中原见过,是国师寻来的南洋舶来之物吧?”

  张泌恭谨答道:“此香正是阿翁三月前留在了南方亭驿。可惜阿翁四处云游,辟疆已有一年未与之联系。”

  皇后看着他,道:“想必你也听说了,皇上时日无多,不过半年光景……即使国师未必能救皇上,难道连最后一面也不愿来见吗?”

  张泌叩首道:“如果父亲知晓,定会第一时间赶来。”

  皇后微笑:“恐怕国师追求仙道,已全然淡忘了尘世。否则,怎么连自己的儿子,都一点想也不到他老人家的去处呢?”

  在皇后的逼视下,张泌低着的头不敢抬起,艰难道:“阿翁曾言南越有仙山、南洋有仙岛,要跟随高人修行,寻找长生药。若阿翁真的出海,归期恐无定数。”

  皇后期待道:“如果是去了南越?国师未必便飘扬出海,舍得就此不归来吧。”

  高成也挺直了上身。

  “湘越一带有首古老童谣,‘白云山上隐仙人,仙人仙缘有仙药’,阿翁或许是要去白云山的。”

  高成追问:“是南越国番禺城附近的白云山?”

  “臣有愧,不太清楚。”

  “南越之路遥远,我们对那里知之甚少。”皇后失望过后,又不禁闪过一丝恍惚,“这世上,真有长生之药?”

  高成跪倒在皇后面前,请命道:“阿母,我欲前往南越寻找国师,寻找救阿翁之药!”

  皇后讶然,高成则是一脸坚定。

  张泌忍不住劝阻:“南越瘴毒暑热,环境恶劣非常,外人过去极易生疾。”

  高成毫无动摇:“那便尽早出发,在盛夏前到达。”

  

继续阅读:第一章 飞越番禺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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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月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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