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边好像有点嘈杂。”程永铮的声音带着一点不满，刘昭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他那张微微皱着眉头的脸。
程永铮有两大毛病，一是精力极度旺盛随时都在鸡血状态，二就是他有强迫症。
他喜欢周一周三的晚上健身，周五晚上约会，剩余的四个晚上用来加班。
他名下有好几套房产，但除了作为周五婚房的那一套，其他房子仅仅作为储藏室用来放他的衣物和藏品，他自己则长住在酒店。
他的生活高速而有序，因而他不喜欢任何人打乱他的节奏。
他和刘昭结婚，最满意的也是这一点，刘昭是一个生活高度有序的人。
这种有序甚至比他还要纯粹，因为刘昭的职位更稳定，很少需要出差，结婚一年以来，他闭着眼都能猜到刘昭会在一周的某一天某一时刻在做什么。
比如说现在，周日的上午十一点，刘昭应该在她独居的公寓内，穿着柔软的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看书，或者处理临时加塞的工作，同时等待一份来自某上海本帮菜品牌的外卖——
她爱吃这家的一款甜口红焖羊肉，所用羊肉是来自上海崇明岛的小山羊，细嫩鲜香，没有膻味。
刘昭和程永铮在很多方面都很相似，包括口味，他们都偏爱甜口。
用程永铮的话说，大脑运转所依赖的主要能量来源就是葡萄糖，因而碳水才是 保持大脑高速运转的关键，他从来不会为了保持体型而控制碳水，如果没有碳水，那和一只健硕但愚蠢的大猩猩有什么区别？
收回思绪，刘昭垂眸看那满满一大桶的爆米花，然后道：“抱歉，我在电影院，是有一点嘈杂。”
说完，她顿了一下。
按照以往的习惯，她会为了不打扰和程永铮的聊天，而快速选择一个安静的地方，程永铮也清楚，所以他也在安静地等待着。
但刘昭没有离开座位的意思：“电影快开场了，我的朋友去买奶茶了，你有什么事儿吗？”
程永铮罕见地愣住了。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直接问道：“看来我这趟出差真不是时候，这么快就后院起火了。”
很明显，他误会了刘昭口中“朋友”的意思。
但刘昭懒得解释，她正好也需要一个借口，和程永铮断了往来。
“不是后院，我们已经离婚了。”
“你说得对。”程永铮认同道，“不过话说回来，刘昭，如果你早些告诉我，你喜欢这种小女孩一样的约会方式，我也愿意配合你的。”
刘昭淡淡道：“程永铮，你不会认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讽刺我吧？”
程永铮“哈哈”一笑：“不，我在讽刺你的约会对象，如果他只想用这种拙劣的骗小女生的把戏来追求你的话，我会觉得他是一个幼稚且毫无竞争力的对手。”
刘昭反唇相讥：“你如果这样尖酸刻薄的话，我会觉得你是一个正在吃醋且毫无绅士风度的男人。”
程永铮不假思索：“我当然吃醋，你忘了吗？我也是你的追求者，难道不应该吃醋吗？还有，我什么时候是个绅士了。”
刘昭：……
媚眼抛给瞎子看。
程野猪就是程野猪。
她猪油蒙了心才会真的认为他在吃醋。
还没等她收拾好被搅乱的心绪，对方又道：“好了，我的时间到了，其实是两场会议中间有五分钟的空闲时间，我觉得这个时间很适合给你打个电话，毕竟跟你聊天总是很愉快的，不过很明显，今天有点不那么愉快。”
刘昭直接被气笑了：“需要我夸你是个时间管理大师吗？”
“那倒也不必，再见，下次有空我再联系你。”
对方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五分钟的越洋电话，就专为过来气她一下？
刘昭狠狠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是不是孕激素的影响，她好像对程永铮的忍耐力越来越差了。
必须尽早断干净！
刘昭咬牙切齿，并顺手往嘴里塞了一颗爆米花。
黄油味的，又香又甜。
她一连塞了好几颗。
“刚刚谁打的电话？”杨洛拎着两杯奶茶跑过来，递给刘昭一杯，不客气地伸手捏了爆米花往嘴里塞，一边嚼嚼嚼一边好奇道。
“程永铮。”刘昭掀了掀眼皮。
杨洛“嚯”了一声：“都聊什么啦？你没说漏嘴吧？”
刘昭喝了一口，发现是芝士奶盖的果茶，喝一口满嘴的葡萄肉。
“嗯，他说你幼稚。”刘昭信口回答，一展春秋笔法。
杨洛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我靠说我幼稚？！他有病吧他？老男人更年期 了是不是？来你把电话给我拨回去，我非骂死他不可！”
刘昭抿唇喝奶盖，喝得唇上都有一道白。
“不了，越洋电话太贵了，他不配。”
杨洛：……
她时常会被刘昭这种一本正经的耿直发言给震撼到。
偏偏刘昭自己好像并不觉得，反而十分平静地擦了擦嘴道：“走吧，排队入场了。”
电影剧情果然如刘昭所料的无趣，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歇斯底里地宣扬着他们的爱情，好像都不用工作一样。
刘昭看到一半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一桶爆米花被杨洛全吃光了，大屏幕上已经在走演职员表，不少人都没走，在等彩蛋，杨洛眼睛红红，一脸姨母笑。
懂了，这片儿是个中间虐的HE。
彩蛋也很莫名，刘昭完全get不到，杨洛却又红了眼圈。
跟着人流走出电影院，杨洛感慨道：“恋爱真是个好东西，它能让我灵感无限。”
刘昭哈欠连天：“那你得自己去谈，看别人谈恋爱获得灵感，那不是让中间商赚差价了吗？”
杨洛被她逗得前仰后合：“昭昭姐你真是个人才，说话又好听。”
刘昭突然站定：“你……应该不想跟你前夫再谈恋爱了吧？”
杨洛笑容一敛，有些勉强道：“怎么可能再跟他谈？我又没有自虐倾向。”
刘昭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那就好，你看你右前方大约十米的地方。”
杨洛顺着她的描述目光扫过去，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苏哲轩和一个打扮温婉的大美女正肩并肩从一家童装店出来，两人没有肢体接触，但有说有笑的，苏哲轩西装革履，大美女穿着一字肩连衣裙，看起来十分般配。
只一愣神的功夫，苏哲轩就已经走到了近前，杨洛和刘昭在人流中驻足不前实在太明显，苏哲轩不注意都不行。
大美女先开口，对苏哲轩说的：“怎么了？是你的朋友吗？”
苏哲轩脸色难看，看着杨洛语气微微不忿：“是苏皓的妈妈。”
他这话说得就很有意思，对身边的女伴来说，这句话约等于在划清自己跟前妻的关系，对杨洛来说，这句话是在点她。
点她作为一个抛弃儿子的妈妈有没有点愧疚之心。
杨洛怒气一下子就上了头，不提儿子还好，一提儿子她就觉得过往那些委屈和怨恨都涌了上来。
但她手腕被刘昭轻轻抓住了，阻止了她到嘴边的谩骂。
刘昭道：“苏先生真是个好爸爸，连约会都不忘给儿子买衣服，这样杨洛也能没有后顾之忧地捡起被耽误了两年多的事业了。”
刘昭那标志性地平淡语气一下子让杨洛冷静了下来。
苏哲轩闻言一时没转过弯来，觉得自己被刘昭捧了一把，还有些飘飘然：“没办法，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是我们做父母的对不起他，总不能在物质上再亏待了他。”
他还装上了。
但同为女性，苏哲轩旁边的女伴却并不是个傻子，她没对“好爸爸”言论作任何评价，反而有些同情地看向杨洛：“全职妈妈很辛苦，要牺牲很多，杨小姐过去两年肯定十分辛苦。”
苏哲轩被她说得一愣，下意识道：“带个孩子有什么辛苦的？我妈现在天天带着不也挺轻松的。”
他不满地看了刘昭一眼，继续道：“可能是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吧，有的人性格中缺乏耐心，所以才觉得带孩子很累，但事实上完全不用承担家庭的经济压力，只需要照顾好一个小孩子的饮食起居，我觉得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他甚至还自以为好笑地开了个玩笑：“要不是我的工作太忙，我都想在家带孩子。”
杨洛被刘昭按下去的怒气又“腾”地一下起来了。
但又被人抢先发言。
苏哲轩旁边的女伴不知道什么时候冷了脸色：“苏先生觉得带孩子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吗？”
苏哲轩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对方是一名幼师，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不用操心工作，只负责带一个孩子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我不是说你，我知道你平常和那么多孩子打交道很辛苦。”
大美女已经离他远了两步：“苏先生你和一个小孩子单独相处过完整的24小时吗？”
“你知道，我工作很忙的。”苏哲轩额头上沁出了汗，心里对眼前这个原本颇有好感的大美女起了抱怨。
干嘛要这么不依不饶的，站谁一边难道不知道吗？
事实上这个大美女是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当然因为他刚离婚没多久，也不好说得这么直白，只说是朋友家的女儿，周末想来商场买个什么大件儿，找他一起参考参考。
苏哲轩对漂亮的皮囊当然没什么抗拒，见面之后第一印象非常好，因为对方真的太漂亮了，和杨洛的张扬靓丽不同，对方有一种江南女子的温婉，说话也轻声细语的，让他觉得很舒服。
对方的职业是幼师，这也是家里精挑细选的，认为幼师都是性格很好的女孩，宜室宜家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听闻他有一个小孩之后，对方还主动提出逛一逛童装店。
女伴没有说话，她大概不擅长反驳，但眼里刚刚的喜悦和热烈已经缓缓褪去了。
杨洛趁苏哲轩不注意，伸手一勾，把购物袋里的儿童衣服拿了出来，看了一眼就嗤笑道：“你儿子长得胖，半年前就得穿100码的衣服了，你买个90码的准备生二胎呢？进度挺快啊！”
那女孩忙解释道：“不是，你误会了，这衣服是给苏皓小朋友买的，但我不知道他的尺码，所以我只挑选了款式和材质。”
杨洛对她风情万种地一眨眼：“别着急，这事儿当然是某些自我标榜好爸爸的傻逼才能干得出来。”
杨洛看着苏哲轩黢黑的脸，心里畅快得很，把衣服随手往苏哲轩身上一丢：“行了，我这个不合格的坏妈妈准备走了，顺带一提，你儿子现在应该穿110的，你等下去别换错了，把那小胖子穿得像个米其林轮胎也实在太不体面。”
说完她一扭头，没心情再看苏哲轩那张脸，扬长而去。
而在她身后，苏哲轩猛地把手里的小孩衣服往地上一扔，怒骂了一声：“杨洛！你就是个疯婆子！”
杨洛不为所动，径直走远，刘昭倒是不急着走，慢吞吞地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见那女孩正蹲在地上，把被苏哲轩扔了一地的衣服捡起来，重新叠好放进袋子里。
刘昭眉尖动了动，心想这女孩该不会又一个恋爱脑。
下一刻，却见对方拎着袋子独自去了童装店，片刻后换好尺码走出来，把袋子重新递给了苏哲轩。
“苏先生，尺码我换过了，不过今天我就不去打扰了，谢谢你今天帮我挑选冰箱，不过我明天还要上课，今晚得回去备课，就先告辞了。”
苏哲轩脱口而出：“幼儿园有什么好备课的？”
“嗯对，幼儿园没什么好备课的，就像您一样，一个完全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付出的男人，也没什么好继续了解的。”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给刘昭看得一愣一愣的。
真是后悔没把杨洛拉过来学习学习。
刘昭几步追上前，看见杨洛独自一个人站在拐角处，眼睛红红的，看见刘昭过来，忙别过脸：“我可没有为渣男哭，他算个什么东西呀，我早不在意他了，你可千万别误会。”
“嗯。”刘昭应了一声，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杨洛回头瞅她一眼：“喂，你刚才在后面干嘛？看他们郎有情妾有意吗？”
刘昭微微挑眉看她：“还说不在意？”
杨洛气得跺脚：“哎呀我恋爱脑好了吧！”
刘昭嘴角噙了一丝笑意，欣赏了一会儿杨洛气急败坏的模样，才慢悠悠道：“他俩没戏。”
“你怎么知道？”杨洛瞪大眼睛。
“因为那个姑娘没你这么好骗。”
杨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