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意外，曾迎春又哭了一场。
大象公寓里鸡飞狗跳，连杨洛都被惊动了。
王乃英拄着拐杖健步如飞上了二楼，试图用自己微薄的劝架经验来解决面前失控的场面。
“哎哟你这孩子是不是又气你妈了？你说说你，快道歉啊，你妈这忙忙碌碌一早上也挺累的，你说说你还气她……”
刘昭没什么心理负担地道歉：“妈，对不起。”
当然也没什么诚意就是了。
杨洛探头探脑地走进来，好奇地东张西望，等看见那张原本是化妆桌，但被刘昭收拾出来作为办公桌的桌面上，满满当当摆了那么一堆吃的喝的，以至于刘昭的电脑都被挤到了一边的时候，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
刘昭显然一口未动，杨洛从刘昭的神情和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报表就猜出了矛盾的起因是什么。
这会儿曾迎春已经不哭了，有王乃英来劝架做个缓冲，她也就借坡下驴，心想等刘昭道完歉，只要她乖乖把排骨趁热吃了，她就不打算继续生气了。
毕竟自己女儿是个什么鬼脾气，她心里也是有几分数的。
更别说如今女儿怀着孕，自己总该让着一些。
她如此在心里劝慰着自己，就听见旁边杨洛夸张道：
“哇，这么多吃的，曾姨你偏心，你怎么都不给我送的呀~”
王乃英眉毛一竖，心想这个小王八蛋怎么这么没眼色，是不是又欠收拾了！
曾迎春不好意思道：“都有的，在楼下给你留着呢，你做设计的，要动脑子，我怕打扰了你的灵感，就没送上去，你自己去拿，想吃多少拿多少，别客气，我做得多。”
杨洛道：“曾姨真贴心，知道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王乃英刚刚还没细想曾迎春和刘昭又闹什么矛盾，这会儿被杨洛这么一说，自己也明白过来了。
她毕竟辈分最大，也不怕得罪人，性格又是直来直去惯了，当即道：“小曾啊，要我说，你也有错，昭昭早上就跟我说了，她要开会，你看孩子这电脑上，这都看得人眼晕。
你知道小杨搞设计不能被打扰，你怎么就不顾昭昭也不能被打扰呢？你这一趟一趟地送，昭昭生气也是应该的。”
刘昭揉了揉眉心：“没有，我没生气，我就是觉得，我还是搬回去比较合适。”
曾迎春又想哭了，但这回连英子都不站她，她有些慌了。
“妈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可不比从前，怎么能还像以前一样光顾着工作？你自己说说你都坐着不动几个小时了，这怎么能行呢？你至少隔一个小时站起来走走吧？还有这水果，多吃水果孩子皮肤好……”
高瞻远瞩的英子当机立断，一把攥住曾迎春的手腕：“行了行了，别打扰孩子工作。”
她力气大得很，干瘦的手掌像某种粗糙的动物皮肤，苍老，有力，不容置疑。
曾迎春被英子拉走，房间里剩下杨洛和刘昭两人。
刘昭被打断了思路，这会儿看着电脑上的数字更加烦躁，杨洛笑笑，挨着她坐下来，伸手从水果盘子里叉了一块切好的火龙果吃。
“怀孕容易便秘，尤其是孕晚期，所以多吃火龙果是很好的，等生产的时候，多吃火龙果产后会少受很多罪。”杨洛一边吃一边说道，“我说句话你别介意噢。”
刘昭叹口气：“不会。”
“曾姨这个人，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啊？”
刘昭幽幽看着她：……
就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缺心眼。
杨洛“哈哈”一笑：“我懂我懂，我也缺心眼，我不仅缺心眼，我还恋爱脑呢！”
刘昭：……
知道就好。
“哎真的，我能理解你，曾姨张口闭口都是为了孩子好，所以你心里不舒服嘛。不过其实呢，我觉得曾姨这个人，你得忽略她说什么，直接看她做了什么。”
刘昭面无表情：“知道我离婚的时候打了我一巴掌，知道我怀孕的时候泼了我一脸椰子汁。”
杨洛：……呃。
你这样咱们就没法聊。
“嗐，那是她冲动了。”杨洛一挥手，强行继续，“其实就今天的事情嘛，很明显曾姨是查过一些孕产知识的，比如说孕妇不能饿，多吃火龙果助消化，多走走生孩子少遭罪。”
杨洛一拍掌心，总结：“反正就是，曾姨其实是在为你考虑的，她哪怕说是为了孩子，但孩子在你肚子里，孩子好你也好，所以她用自己的方式对你好，这也没什么问题。”
刘昭忽然扭头，黑黝黝的眸子盯着杨洛，盯得她逐渐不自在，方言都冒了出来：“做啥子哦？”
刘昭开口：“你老实说，你那会儿是不是就是这么PUA自己的？”
杨洛一捂胸口，应声而倒。
倒在刘昭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上，刘昭眼皮狠狠一跳。
“起来。”
“我不！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倒好，直接给我一刀捅透心凉，我不起来了！ 我就赖着！”
刘昭默默捏紧了拳头。
果然，这么多年她没有女性朋友是正常的，跟女人相处还是太难了 。
还不如跟男人相处来得简单，反正只要学会说脏话，必要时候用均值7.1来放个群攻，他们就能拿你当个人来对待。
“哎，看电影不？”
杨洛在她床上滚了一会儿，突然又坐起来，神采飞扬道。
刘昭：？
不是，你的话题是怎么跳跃到这里的？
杨洛一跃而起，敏捷得像一只来自云南的马喽。
嗯，一只格外青春靓丽的马喽。
刘昭心道不好，果不其然，下一秒，手臂就被挽住了：“走吧走吧，中午我请客，咱们出去搓顿好的，我告诉你我刚刚做完了一个大单，客户特别满意，我一笔挣了五千块呢！”
刘昭眼睛盯着自己臂弯里的那只手，很想挣脱，但又觉得……
这家伙怎么这么香？
刘昭不喜欢香水，一来她的出身注定了她缺乏培养奢侈品爱好的土壤，二来，商场里滥喷的香水导致她闻什么大牌香水都觉得是在商场上厕所。
但杨洛不一样，虽然同样出身普通，但她在选择了设计师这条道路之后，赚钱能力和恋爱能力就成了正比，恋爱谈得越抓马，灵感越充沛，也就能赚越多的钱，纯天赋流选手。
但她对奢侈品的态度又和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她的身上，有一种奢侈品压不住的审美灵气。
有的人买奢侈品包包，是包背人，但杨洛不是，再贵的包，也压不住她本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天然的灵气和自信。
刘昭偷偷深呼吸了一口。
应该是某种花香，但不甜腻，很清新，但又没有山野的那种青涩味。
很莫名的，一个味道，给了她一种精致又易碎的感觉。
“你用的什么香水？”她决定问问。
杨洛一愣，继而猛地松开了手，不好意思道：“哎呀不好意思忘了我早上喷了香水，你没事吧？闻着有没有难受？”
刘昭只觉得臂弯一空，刚刚一直僵直着的手臂小幅度地动了动。
“没有，很好闻。”她轻声道。
杨洛又来劲儿了：“好闻吧？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款香水，爱马仕闻香系列里面的一款，名叫陶瓷铃兰。”
“陶瓷铃兰。”刘昭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觉得和它的味道真是相配。
“你喜欢这个味道那我送你一瓶吧，我之前买了好几瓶，结果放了三年都没用上，最近我正在报复式使用，恨不得把三年没用上的全补上。”
杨洛风风火火地跑上楼，不一会儿又“噔噔噔”跑下来，手里捏着一个细长的小布袋子。
刘昭有些头疼，架不住杨洛这个说风就是雨的劲儿。
“不用，你留着自己用。”刘昭拒绝，补了句，“我现在不能用。”
杨洛把小布袋往她手里一塞：“等你生完再用！我跟你讲，香水就是女人杀进职场的铠甲，一款与众不同的香水，就是你递给客户的第一张名片。”
杨洛话匣子打开又停不住了：“半年前我打算重新开始工作的时候，一开始也见了几个客户，但都没成，我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有一个客户跟我说，你身上有一股奶香味，是不是家里有小宝宝。”
“我当时脑子嗡一下炸了，我真的太久没工作了，连这一点都忘了。
而且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是我根本意识不到我身上是有小孩的奶味的。
说奶味也不准确，因为我儿子那时候已经断奶很久了，准确说应该是‘妈味’，一种混合了小孩子身上的牛奶味、甜味儿、爽肤水味儿和肥皂味儿之类的味道。
因为我那两年真的每时每刻都和小孩子在一起，我已经和他是一个味道的了，而这种味道，只适合出现在家里，闻到的人会想到的是温馨、凌乱、吵闹，而绝不会想到时尚、美学之类的东西。
可以说，客户见到我，在了解我的能力之前，就已经先通过这个味道给我的能力打了个对折。”
杨洛把香水不容置喙地塞进刘昭的手里，忽而又两眼一弯：“虽然你平常不用香水，但你身上也是有香味儿的。”
刘昭想了想：“化妆品腌入味了。”
杨洛“哈哈”笑道：“跟化妆品有关系，但是也不全是，还有你的衣服，你本身的气味，这些混合起来，是一种很符合你气质的冷香味，让人一靠近你就觉得你这个人工作能力非常强，是一个杀伐果断的职场女强人。”
刘昭不擅长被夸，唇角抿了抿，没说话。
任谁也看不出来她其实是害羞了。
“但等你生完孩子之后你的气味会改变的，信我，到时候你一定需要香水。”
刘昭默认了她的说法，手指摩挲了一下手心那支香水：“谢谢。”
“不客气，走，咱俩看电影去。”
拿人手短，刘昭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再一想工作的事情也处理好了，曾迎春那还需要一点冷静期。
出去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离得不远就有电影院，刘昭不常看电影，也没有什么偏爱，但当她看见杨洛指着一部爱情片眼睛放光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一下。
但晚了，杨洛已经挽上了她的手臂，开启了撒娇大法。
刘昭嫌弃地扒拉开她，嘴上道：“行，我来买。”
刘昭直接柜台买了票，出票的时候对方问要不要小食套餐，刘昭下意识打算拒绝，扭头看见发现杨洛已经兴高采烈地跑向了电影院对面的奶茶店。
刘昭咽下到嘴边的拒绝，要了一份爆米花。
电影二十分钟之后才开始，杨洛的奶茶也是热门品牌，队伍还挺长的，刘昭端着恁大一桶爆米花，去休息区找了个座位。
电话就是这时候响起的。
是程永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