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事情就是这样，我妈妈还是觉得，你们性格上不是很合适。”
还是小区门口那家蓝湾咖啡，只不过相对而坐的人变成了刘昭和秦叔。
“怎么会不合适……不，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和你妈妈，一定能相处得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单独面对刘昭的时候，秦叔似乎有些局促，刘昭开门见山，他明显有些急躁，但又生生忍住，说话的时候也没敢直视刘昭，只是抬头偷看了她几眼。
刘昭不为所动，反问道：“秦叔为什么会觉得你和我妈妈一定能相处得来？”
秦叔不假思索道：“你妈妈脾气好，她连英子那个怪脾气都能好好相处。”
刘昭眼神冷了冷：“所以，秦叔的意思是，我妈脾气好，所以不管你脾气怎么样，她都应该包容你是吗？”
秦叔虽然迟钝，但这会儿也觉察出不对劲了：“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虽然我脾气不太好，哎呀也不是，我觉得我脾气挺好的，我就是，就是不太会跟人相处你懂吗？”
刘昭眼神缓了下来，来之前，她和英子也长谈过有关秦叔的事，知道秦叔大概就是那种天生情商很低的人，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但从来没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是太“直”了一些，因为不会说话得罪过许多人，也耽误了自己的前途，他又是从那个尤其看重人情世故的年代走过来的，不会和人相处，就断了他往上的路，明明专业能力够硬，却一辈子只能当个普通的技术员。
秦叔有些沮丧地抹了把脸：“我知道我这个人不够好，但我认真地跟你说，我对你妈妈很有好感，她——”
秦叔抿了抿唇，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原本因为紧张而微微耸起的肩膀也缓缓放松了下来：“她很温柔。”
说完他甚至没注意到刘昭的反应，脸上带上了一丝古怪的赧然，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退却，反而又重复了一句：“她真的很温柔。”
刘昭：……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这秦叔看起来还是个恋爱脑。
可恋爱不是这么搞的啊，他一个人搁这荡漾也没用，曾迎春那边都被一个大金镯子吓退了。
刘昭叹了口气：“秦叔你说得对，我妈就是个很温柔的人。”
暂且忘掉曾迎春大半夜把刘德海坟给刨了这件事吧，我们权当她是温柔的。
秦叔被刘昭的声音提醒，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慌忙低头抿了口茶，从刘昭的角度可以看见，他耳根子通红通红的。
刘昭从包里掏出大金镯子，轻轻推到秦叔面前：“我今天来找您，其实主要是为了还这个。”
“这个我是真的想要送——”
“秦叔，您听我说。”
“我能理解您对我妈妈的好感，我也不反对，毕竟，相亲这事儿还是我发起的。但这个太贵重了，或许对您来说，这个不算什么，但是对我妈妈来说，这是很大的一笔钱，而她和你之间，目前连朋友都算不上，只能算是‘认识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不管是她还是我，都不认为应该收下这个东西。”
秦叔垂下眼，脸色肉眼可见地挫败，刘昭又道：“换个角度想，如果我妈妈真的在只跟您见过一两面的情况下，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个东西，难道您不会觉得她人品上存在一些问题吗？”
秦叔茫然抬头：“不会啊！我怎么可能会觉得她人品有问题？我觉得她特别好。”
刘昭：……
得，白费口水。
谈心一度卡住。
但刘总有刘总的职业操守，她另辟蹊径，重新开聊：“那我方便问一个可能有些……嗯……私密的问题吗？”
秦叔端坐，目光如炬，坦坦荡荡：“你问。”
刘昭：“咳……也不是什么特别私密的问题，就是，我们都比较好奇，为什么您会想把这个手镯送给我妈妈，是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虽然已经看过了发票的时间，但刘昭也不好直接说，还是想尽量拐弯抹角问一问。
秦叔眼神还是茫然：“没有寓意啊，就是好看。”
刘昭：……
真的好难交流，说实话，就秦叔这种沟通水平，他当一辈子技术员真不算冤枉他，他但凡当个小领导，就这说话的艺术，撑死三天，队伍就会分崩离析。
刘昭直接问：“我能问一下这个手镯是哪里来的吗？”
秦叔毫不迟疑：“我儿子儿媳给我买的。”
刘昭：“啊？”
见刘昭愣了几秒钟都没说话，秦叔终于有眼色了一回，主动解释道：
“去年，我亲家母五十大寿，我儿子儿媳给亲家母买了个手镯。我儿媳人好，主动提出给我也买个什么，因为我之前五十岁生日自己都忘了过，我儿子就问我想要什么，我什么也不缺，我儿媳就说要不然也给我买个手镯，要是以后遇上合适的人想搭伙过日子了，就可以送对方。”
“我当时没有找对象的打算，就是寻思着，买黄金总比买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再说了，我儿媳又聪明又孝顺的，这手镯我就收着，等我死了不还是传给她么，所以就没反对。”
刘昭：……
好朴实无华的理由。
以及，这样听起来，秦叔的儿媳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啊等等想哪儿去了，自己是来替曾迎春拒绝秦叔的啊！
“那，您儿子儿媳，知道您相亲的事吗？”
秦叔摇摇头：“不知道，我跟我儿子一两周才打一次电话，我儿媳倒是隔几天打一次，问问我身体怎么样，家里缺什么，我也不好跟她聊这个事儿。”
不等刘昭开口，他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儿子儿媳是很支持我再找的，他们今年会回来过年，也就剩下不到二十天了，我本来也打算等他们回来一起和你们见个面的。”
刘昭险些绷不住表情：“秦叔，你这……呃……我觉得，您要不还是先和您儿子儿媳聊一聊呢？”
“那……那我和他们聊完，能跟你们一起吃年夜饭吗？”
刘昭：“啊？”
不是，话题怎么就到年夜饭了？
“你妈妈的手艺真的很好，我儿媳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吃好吃的……”
刘昭脸又黑了，这哪儿到哪儿，就惦记上曾迎春给他们全家做饭了？
刘昭深吸一口气，打算把话说得绝一点。
就听秦叔又道：“我儿子当初为了讨好人姑娘，还去新东方学了两个月，到时候让他们两个掌勺，咱们打下手，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多好。”
刘昭：……
刘总的公关生涯，遇到了迄今为止最大的挑战。
刘总很挫败。
刘总铩羽而归。
·
“所以，连你去沟通都失败了？”杨洛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刘昭捂着额头：“也不能说完全失败。”
英子锐评：“哦，她嘴硬呢！”
曾迎春只关心最实际的：“东西退回去了吧？”
刘昭幽怨地瞪英子：“退回去了。”
曾迎春拍拍胸口：“那就行了，别管他了。”
杨洛不觉得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那等过年他们全家真要跟咱们一起吃年夜饭吗？”
苏哲轩警惕地抬起头，但没说话。
他心里还盘算着等过年带杨洛回父母那边一起去吃个团圆饭呢，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自己也知道杨洛不可能丢下英子去那边过年，但是他还有折中方案，那就是提前找个酒店订上两桌，全部去外头吃年夜饭。
想到这里，他火速打开手机，开始找合适的酒店，年夜饭太火爆了，再不订真的订不到地方了。
曾迎春紧紧皱着眉头：“不行，不可以，我不干。”
拒绝三连。
英子敲敲桌子：“确实不行，我都没几个年好过了，别折腾我了，让我舒坦点吧。”
程永铮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那这样吧，我去三亚找个别墅，等大象软装那边结束今年的工期，你们就去海边住上个把月，在那边过年，怎么样？”
曾迎春瞪大眼睛：“别墅？一个月？那得花多少钱？”
说完她又觉得有些丢了女儿的脸，悄悄看了刘昭一眼。
刘昭没注意，只是摸出手机查了一下机票日期，又翻了翻旅游网站，几分钟的时间就默算出了成本：“十万块左右。”
曾迎春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太贵了。”
程永铮道手肘一动，杵了刘昭一把，刘昭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刚好看见程永铮不赞同的眼神。
刘昭：……？
不是，你还怪上我不会说话了？是谁当年开口就戳人肺管子，说话连打个弯都不屑的？
圆滑的程总开始了他的表演：“曾姨你别信她的，哪要那么贵，机票，咱们早点买，一人预算一千块，不贵吧？”
曾迎春皱着眉不说话，其实她觉得贵，但是也知道年底这个价钱真不算贵。
“别墅我找朋友借个就行，不花钱的，我朋友东北人，在三亚买了好几套别墅，我找他借一套不算事儿。”
曾迎春摇头：“那多不好，不能这么欠人情。”
程永铮多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曾迎春其实心动了。
英子也品出味儿来了，拍板：“那咱们就沾沾小程的光，今年过年就去海边享受一回。”
曾迎春还想反对，英子道：“我还有几年好活啊！就不能让我开心开心？”
曾迎春果断被带偏了：“英子你别瞎说，你想去咱就去。”
她咬咬牙：“不过也不好白白欠人情，小程，你那朋友的别墅租吗？咱们正常付租金，稍微能便宜点就行。”
程永铮眼里漾出笑意：“行，我去谈谈，定了跟您说。”
既然决定了要去，那接下来的时间，几人就兴奋地讨论起了去海边过年的行程。
苏哲轩想了想，还是提了出来：“咳……那什么……”
众人停止讨论，一下子看向他。
苏哲轩瞬间有些怂了，举起双手：“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我爸妈他们，也想跟皓皓一起过年……我想着，他们也这么大年纪了，平常照顾皓皓也很辛苦……”
他说着说着又觉得底气有些不足了。
照顾苏皓是他们主动提出让苏皓去那边上幼儿园的，离婚是他自己作的，杨洛从来没有逃避照顾孩子，论辛苦，杨洛才是吃过最多苦的那个。
只是为人子，总是更容易看见自己父母的不容易，不忍他们一把年纪还要为自己受累。
他心情低落下来，再度涌起后悔的情绪，如果不是他作死，如今他们一家人还是和和美美的，可以一起过年，可如今，他也知道，他没那个资格去要求杨洛陪他回家过年。
杨洛却平静道：“怎么？你出不起他们的机票钱吗？”
苏哲轩一愣。
他从来没想过这一点，潜意识里，他总是把父母和杨洛看作了对抗双方，总觉得他们双方之间一定是剑拔弩张的，先是要抢夺他的关注，再是要抢夺苏皓的关注。
这大约是身为男人的一种自负在作祟，总觉得自己才是家庭的中心，家里的女人们就是要为了争夺他的关注而互相对抗。
英子也看透了他的想法，白了他一眼：“周末他们不就过来了吗？到时候我亲自邀请他们一起去三亚过年，我就不信了，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不在了，你爸妈两个人留家里过年能有跟着我们一起去海边有意思？”
苏哲轩立马道：“好的，那就拜托您了，对了，咱们出行的费用我摊一半。”
英子不以为意：“随你。”
程永铮不差那点钱，但也不在意，便由着他去。
等热热闹闹地讨论完出行事宜，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刘昭提前一步回了房间，既然要出行，她总要赶在最后几天把大象软装的年终各种事情尽快理清楚了才行。
程永铮回到房间的时候，看见刘昭忙得键盘都要搓出火花了，有些心疼道：“是不是又打乱了你原本的节奏？”
刘昭古怪地看他一眼：“你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程永铮：“什么意思？”
刘昭清了清嗓子，压低声线道：“咳……咳咳，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一个能够配合我的生活节奏的人，当然，我的生活绝大部分都和婚姻没有交集，但我希望在有交集的那一小部分里，你能够完全配合我的节奏。”
程永铮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缓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咱什么时候能翻篇儿？”
刘昭笑眯眯道：“等我把你那一百万还完我就翻篇儿。”
程永铮恶向胆边生，一伸手：“你现在还。”
刘昭老神在在一摊手：“没钱。”
程永铮咬牙切齿：“肉！偿！”
刘昭白了他一眼：“你想得美。”
程永铮气得伸手捏她的脸：“刘大昭！你做个人吧！”
刘昭眼神钩子一样盯着他的眼睛，一扭头，挣脱他的手，顺便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
程永铮呼吸都重了：“刘、昭！”
刘昭哼笑：“在呢在呢，有什么事吗？”
程永铮看她那副样子，反而气笑了：“行，你给我等着。”
在大象公寓里两人到底要脸，干不出出格的事儿来，但是嘛，他们不会总在大象公寓的……
刘昭适时地扭过头：“你先洗漱去吧，我要继续加班了。”
程永铮用力瞪着她的后脑勺，眼神里藏着火星子，最后又只能无奈地熄灭。
如今的刘昭再也不掩饰自己恶劣的本性，对比之下程永铮只觉得以前那个完美妻子简直像个假人一般。
他甚至开始遗憾，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草率地去确定婚姻关系，是不是早就可以见到这样鲜活的刘昭。
让他爱不释手，又时常被气到咬牙切齿的刘昭。
程永铮不是喜欢沉湎在假设中的人，他只是略微想了想，就展开了眉头。
如今这样就很好。
他探头去看刘昭的电脑屏幕，刚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道：“这么多？第四季度你们赚了这么多？”
刘昭得意地一扬眉：“对吧？我也觉得第四季度我们做得超好。”
程永铮多看了两眼：“你应该把每个项目的利润率再分一下，看看那些高利润率的项目，后面可以调整，你们人手不多，也用不着什么项目都接。”
刘昭点头：“我知道，这个我们一直都有做分析，目前而言我们的优势主要还是在设计方面，所以要说利润率最高的，还是各种商业展馆之类的搭建，普通住宅的设计上我们能接到的高利润率项目很少。”
程永铮想了想，一针见血道：“你们的高端客户不够。”
刘昭叹息：“我能不知道吗？但是我们人脉就在这了，想要更进一步地去混进有钱人的圈子，还是任重道远啊！”
“小年夜有个峰会，你跟我一起去吧，会有不少集团参与，到时候他们旗下的代言人明星什么的会有不少人出席。”
刘昭一听眼睛都亮了：“还得是你！”
程永铮被她热烈的眼神晃得心头一颤：“现在不怕被人说靠男人了？”
刘昭唇角勾起：“没办法，谁让你可靠呢！”
程永铮：……
接不住，根本接不住。
解除封印的刘昭他根本招架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