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群是维系一方生态系统稳定性的重要基石，因而，追求稳定，抗拒改变，是象群的本能。
——象群日记
就在众人散后没多久，杨洛悄悄从楼上摸了下来，轻手轻脚地去了隔壁。
隔壁房子和大象公寓一样的布局，但是只有苏哲轩一个人住，显得空旷寥落，冬日里显得尤其的冷。
门是密码锁，杨洛随手输入自己的生日，打开了门，刚一进门就忍不住抱怨上了：“你这房子里冷死了。”
没有回音，杨洛也不奇怪，径直去了三楼。
苏哲轩在三楼给自己弄了个书房，和杨洛的三楼挨着，有时候夜里两人还能趴在阳台上聊聊天，要不是因为两栋房子的顶楼露台之间有着快两米的距离，俩人就直接在楼顶上暗度陈仓了。
推开门，苏哲轩果真开着电脑在看文献，只是看半天，鼠标也不见滚动一下，显然心不在焉。
杨洛毫不客气地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又顺势脱了拖鞋半躺着，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苏哲轩的背影。
苏哲轩如今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外科医生对体力要求很高，所以他一直保持着健身的习惯，房间里开着空调，他只穿了一件羊毛衫，从背影看去，宽肩窄腰，更有几分儒雅的气质。
杨洛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对方，目光露骨，似乎隔着衣服描摹着对方的肌肉线条一般。
她灼热的目光实在太难忽略，假装看论文的苏哲轩忍无可忍，扭过头来：“杨洛。”
杨洛慵懒地掀起眼皮，假装不懂他的意思：“嗯？怎么了？你看你的，我不打扰你。”
苏哲轩抿着嘴唇，似乎在压抑克制着情绪。
杨洛则像个稳坐钓鱼台的老手一般，笑容似有若无。
四目相对，目光里是针锋相对的戏谑和挑衅。
苏哲轩率先忍不住，直接欺身压上去，用力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杨洛，你故意的吧？”
杨洛不语，只是嫣然一笑，伸出柔软的手臂，像个魅惑的妖精一般，抬手就揽住了苏哲轩的脖子。
苏哲轩发狠，低头狠命地吻她，她全盘接受，并且回以更加热情的反馈。
屋子里温度很快就上去了，两人也没换地方，就挤在狭小的沙发上，较着劲儿一般，明明是做最亲密的事情，但却都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儿，仿佛谁先招架不住，谁就输了一般。
一场酣畅淋漓，完事儿后两人挤在一起，只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谁也不起来，也没了睡意，慵懒地享受这个冬日昏暗的午后时光。
苏哲轩哑着嗓子开口：“你到底怎么想的？”
杨洛装傻：“啊？什么？你说秦叔吗？我没意见啊，主要是曾姨的想法。”
苏哲轩在她背后咬了一口：“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杨洛垂下眼，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把露在毯子外面的手臂收了回去，熟练地在熟悉的躯体上四处撩拨，顺势又吻了上去：“别聊那些扫兴的，再来一次。”
苏哲轩招架不住，恨恨地低头啃咬，想要辩驳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屈从于身体的反应。
……
大象公寓内，刘昭在打电话，对象是一个难缠的客户。
对，没错，每个人都在享受慵懒的冬日午后，只有她还在当牛马，费尽口舌跟客户争论地板的成本问题。
另一边，半天开了四个会，午饭只喝了一杯拿铁的程永铮，好不容易被从会议室放出来，惦记着相亲的事，想打电话给刘昭问问情况，却一连三次无法接通，他啃着秘书给他买来的牛角包，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边大象公寓众人都把秦叔这事儿翻篇儿了，谁料到了晚饭时间，秦叔不请自来了。
英子作为唯一和秦叔称得上“熟悉”的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门招呼：“小秦，吃了么？”
秦叔老实摇头：“没吃。”
英子试探着问道：“那……我们刚准备吃饭，一起？”
“哎行。”秦叔毫不客气地答应，长腿一迈，就进了屋。
进屋之后，眼睛就直勾勾地盯上了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外面出了什么事的曾迎春。
曾迎春白天收拾得体面，头发和衣服都是杨洛给精心打理的，虽然因为年纪问题接受不了化妆，但是杨洛什么水平啊，随便捯饬一个素颜妆不在话下，但这会儿她早已经换了衣服卸了妆，蓬蓬松松还带点优雅小卷卷的头发也被她图方便扎了个小揪揪，手里提着锅铲，身上穿着件海绵宝宝的围裙。
曾迎春“腾”一下脸就红了。
虽说没打算跟这位相亲对象有什么后续，但是也不至于现在就要在对方面前丢脸吧？
但秦叔却仿佛压根看不见她的狼狈一下，竟然罕见地笑了起来：“你在做饭呢？正好尝尝你的手艺。”
曾迎春脸瞬间黑了，一句话没说进了厨房。
刘昭和程永铮牛马二人组刚从楼上下来，杨洛和苏哲轩那什么二人组也恰好刚从隔壁过来，四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杨洛还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声问英子：“哎刚进去那谁啊？我怎么看着有点像白天那个秦叔？”
英子凉凉瞥她一眼：“去隔壁干嘛了？”
杨洛对着英子到底还是脸皮薄，微微一红脸，打岔：“哎呀就去看了个电影。”
“什么电影这边不能看？”
杨洛心想两个人的小电影这边能看吗？嘴上却道：“这不是怕打扰你们休息吗？哎呀好吃饭了没呀，我饿死了饿死了。”
刘昭点头称是：“看电影也是体力活，等会儿多吃点。”
杨洛背着英子瞪了刘昭一眼，她觉得原本正经中带着几分癫的昭昭姐现在变得越来越……坏！
对！就是越来越坏！
刘昭眼含促狭的笑意，没有再说，倒是英子又不满意了：“吃吃吃，一天天就知道吃！下午没事做跑去看什么电影？昭昭忙了一下午，我睡前听见她在敲电脑，睡醒还在敲，哎我就不明白了 ，怎么你们两个合伙开公司，就你整天跑隔壁逍遥，留昭昭一个人忙呢？你拿昭昭当驴使唤呢？”
刘昭忙别过脸，挡住了险些没忍住的笑。
平心而论，大象软装创立了四个月，虽然没有像某些行业一样爆火，但是每个月的接单量和平均单价，都在飞速地上涨，迄今为止，她们拥有了足足15名固定合作的女性装修工，另外还有一些不愿意长期合作，但也保持着联系愿意按项目来合作的工人数十名，合作的原料供应商也多出了数倍，其中一大半是主动找过来的。
这中间刘昭固然功不可没，但刘昭私下里还是觉得功劳更大的人是杨洛，没有她那些蓬勃的灵感，没有她没日没夜地手搓设计图，没有她拉下脸面去联系从前的合作伙伴，大象软装不可能有如今的势头。
但大约是性格使然，刘昭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脱离了原先那份较劲紧绷的状态之后，骨子里的恶趣味就显露了出来，尤其爱看杨洛在英子手里吃瘪的模样。
杨洛幽怨地看了她曾经崇拜的人生偶像昭昭姐一眼，眼里布满了心碎。
在这座冰冷的大象公寓里，会心疼她的只有善良温柔可爱心软力气大的曾姨一个！
曾姨呢？
杨洛拔腿就去厨房告状，还没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声音，一个急刹止住了脚步。
秦叔的声音：“要扒蒜是吗？我帮你。”
砰——
曾姨：“不用扒，我直接拍比较快。”
秦叔：“香菜要洗是吗？我帮你择。”
刷刷——
曾姨：“不用，早上洗过的，我冲一下就能用。”
秦叔：“那——”
曾姨：“快让让，我要端汤出去了，别烫着你。”
秦叔：“我来——”
“不用，你，你——”
“我来，都是自己人，别客气——”
哐啷——
一声巨响。
众人齐齐拔腿往厨房跑，正好看见了一片狼藉。
以及，被秦叔一把扛在肩头的曾迎春。
曾迎春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终于破了大防：“啊！你放开我！你这个人！你、你、你走开啊！”
她手足无措地挣扎着，手臂胡乱拍在秦叔的头上，脸色涨得通红，都快哭了。
秦叔一声不吭往外走，任由曾迎春挣扎，他稳稳当当地把人放在了厨房门外没被鸡汤溅到的地方。
门里，砂锅碎裂一地，地上躺着一只死不瞑目的鸡。
那是曾迎春煲了三个小时的人参鸡汤。
秦叔走进去，拿了个盘子和夹子，将地上的鸡捡起来，放在盘子里，扭头对众人笑了一下：“没落到地上，不脏，还能吃，可以当白切鸡，弄点蘸料就行。”
他把鸡放到一边，又去拿扫帚和拖把，曾迎春这会儿眼圈红红，被气得不轻，但是一贯的性格又让她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快把自己憋哭了。
刘昭眼尖，让杨洛把曾迎春先带去客厅缓缓，之后进厨房，从秦叔手里拿过扫走和拖把，无奈道：“叔，烫伤你没？”
看热闹的英子这才发现秦叔右边裤腿都是湿的，鞋子因为颜色重看不出来，但估计也是湿的。
秦叔摇摇头：“没事。”
“你说你们这咋弄的，哎哟你快回去换个裤子和鞋子吧，真没烫到吗？我告诉你你别硬撑噢，烫伤不是小事。”
英子嘴上说着，还跃跃欲试想要上手扒拉秦叔的裤管，秦叔吓得连连后退：“没有没有，真没事，这汤不是很烫。”
“那你也得换衣服啊！我们可可没你能穿的衣服，再说了，你回去就几步路的事。”英子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秦叔欲言又止。
“秦叔，有话不妨直说。”刘昭有些探究地看向他。
“那你们……能等我一起吃饭吗？”
刘昭和英子对视一眼，眼里闪过同款的无语。
“等等等，你快回去吧！”
“行。”
秦叔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刘昭利落地把厨房地上弄干净，接替了曾迎春上菜的活儿，几个人一人搭一把手，一桌子饭菜就摆好了。
曾迎春还拉着杨洛在旁边的沙发上不忿地絮叨：“你说说他这什么人呐！我真的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怎么个意思，噢，合着我和他相了个亲，我就得嫁给他？我就得事事听他的？”
“一见面就说结了婚要跟我回农村住，我是给他圆田园梦来了是吗？提起种花那个傲劲儿，哎哟，城里种东西跟农村种东西不一样。”
“还有，他听不听得懂人话啊？知不知道什么叫客套？二话不说趁人吃饭时间就登门，英子客套一句他就真来吃饭了，有没有眼色？”
“还到处帮倒忙，这下好了吧，白瞎我那么好一锅汤，真是气死我了！”
曾迎春怒气冲冲地下结论：“就没见过这种没眼色的老头儿！”
说完犹自不忿，又揉了揉肚子，骂道：“死老头骨头真硬，硌得我生疼。”
杨洛有些想笑，又不敢，勉强劝道：“曾姨，要我说，这秦叔就是情商低点，人还是不错的，你看他刚刚反应那么快地把你扛起来，你一点儿都没被鸡汤溅到吧？”
曾迎春可不进这个套：“那我鸡汤洒了是因为谁？！我还得感激他不成？！”
杨洛服气了，曾姨珍惜食物是骨子里的习惯，最见不得浪费，如今自己辛辛苦苦煲了一上午的鸡汤，被个不开眼的老东西给弄砸了，她可不就得生气么。
刘昭招呼大家开饭，英子看着曾迎春期期艾艾：“那什么……小秦说让我们等等他，他回去换个裤子就来。”
曾迎春愤怒地一拍筷子：“等他干啥！空手上门尽添乱的玩意儿！我连一粒米都不想给他吃！”
面对罕见的愤怒版曾迎春，没人敢撄其锋，就连英子都跟缩头鹌鹑似的，不敢吭声。
杨洛和苏哲轩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落在了刘昭身上，心想，就说呢，昭昭姐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质也不是平白来的，这可不就找到源头了。
关键时刻，真男人程永铮挺身而出：“那个，我说句公道话啊！”
刘昭嘀咕了一句：“一般这种开头就是要拉偏架了。”
曾迎春看着程永铮立刻眼神不善起来。
程永铮面色痛苦地看了刘昭一眼，无声抱怨：坑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请问呢？
刘昭用眼神回他：没有，就是纯爽。
程永铮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和自己漂亮性感的床搭子计较这些小事，继续道：“就是我想说，秦叔刚才进来的时候，拎了个黑色塑料袋，他随手放茶几上了，所以他可能……不算是空手来的……”
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越说越小，一看就知道很心虚。
曾迎春“哼”了一声，站起来就往茶几走：“我倒要看看，他这种没眼色的老头儿能带什么破烂上门蹭饭！”
茶几上果然放着个塑料袋，黑色的，里面是个什么四四方方的东西，不大。
曾迎春吐槽：“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上回见到这包装还是老家超市买卫生巾。”
一屋子人安静如鸡，全看着愤怒值和杀伤力爆表的曾迎春一个人表演。
曾迎春手法粗鲁地打开黑色塑料袋，愣住。
不难看出，里面那是一个首饰盒，因为上面有着烫金的“周生生”三个字。
曾迎春愣了几秒钟，猛地把盒子往茶几上一放：“我可没动嗷！少了别找我！”
这种贵重的玩意儿，非亲非故的，她可不想多沾手。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本来就是给你的，你放下做啥？”
秦叔换了条牛仔裤，衣服竟然也换了件浅色的羽绒服，从门口走进来，逆着光，看着倒是有几分清矍帅气。
曾迎春怒道：“什么给我的，你别乱说！咱俩非亲非故的，你别瞎送东西，我可不要！还有，你自己家没饭吃吗？你怎么就非要来吃这顿饭？”
秦叔伸手拿过那个首饰盒，放到曾迎春手里：“给你你就收着，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曾迎春又把盒子塞回去：“不收，不开，不喜欢。”
她说完扭头就走。
秦叔无奈：“那我能先吃饭吗？”
曾迎春不说话，英子道：“快坐吧，开饭开饭，菜都要冷了。”
秦叔看了一眼桌上，自己溜溜达达去了厨房，把刚才那只鸡端了出来，放在自己面前：“别浪费，这么大一只鸡呢！我打翻的，我来吃好了。”
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好尬笑着捏起筷子吃饭，低着头眼神乱瞟，心里都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吐槽。
秦叔将鸡撕开，两个鸡腿，一个递给了刘昭，另一个放到了曾迎春碗里，笑眯眯道：“真的不脏，我当时看了的，这鸡还躺在砂锅底上呢！”
曾迎春黑着脸，心里纠结无比。
不想吃这个倒霉老头递过来的鸡腿，但又觉得再给别人吃不合适，犹豫再三还是愤懑地咬了一口。
杨洛已经偷偷乐了许久了，这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蔫坏道：“秦叔，你光给昭昭姐不给我呀？”
秦叔乐呵呵地：“我给你撕个鸡翅。”
说罢撕了个鸡翅给杨洛，还剩一个鸡翅，他又顺手递给了英子。
眨眼一只鸡就剩下一个鸡壳，秦叔吃饭很随意，姿态却并不粗鲁，哪怕是炖汤的鸡味道清淡，他也吃得津津有味。
曾迎春猛地站起来，一桌人吓了一跳，以为她又要生气。
她沉着脸去了厨房，不一会儿端出来一碟子辣椒面蘸料，“吨”一下放在杨洛面前，硬邦邦道：“本来就是给鸡配的蘸料，给你。”
杨洛距离秦叔最近，两人之间就隔了一个苏哲轩。
杨洛看了看自己已经嗦得就剩个骨头的鸡翅，笑嘻嘻道：“好嘞，谢谢曾姨。”
秦叔已经不客气地把手里的鸡胸肉伸过去蘸了一下，吃了一口，赞叹道：“这蘸料真不错，自己调的吗？”
曾迎春瞪了他一眼：“不是给你吃的。”
秦叔点点头：“真的很好吃。”
就一个已读乱回。
杨洛拼命忍着笑，实在忍不住了，偷摸拿出手机给刘昭发消息：
没头脑和不高兴。
刘昭看了一眼，然后看了看“没头脑”秦叔，又看了看“不高兴”曾迎春，险些没憋住笑。
她忽然觉得，自己没准还真能多个靠谱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