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杨秘书的离开，场面重新恢复了安静。
刘昭抿了一口刚上的拿铁咖啡，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
周君生见状道：“不合口味吗？”
刘昭其实没喝出来这六十八一杯的咖啡和她常点的九块九一杯的有什么区别。
她不想跟周君生聊天，摇头敷衍了一下，就拿出了手机，继续处理刚才的工作。
周君生呵呵笑道：“刘主管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程总难得过来，你们以前是校友，应该也是很熟悉的朋友，你不陪程总叙叙旧，怎么光顾着玩手机呢？”
刘昭抬眸看程永铮：“你需要我跟你叙旧吗？”
程永铮两口喝完比命还苦的冰美式，摇摇头：“当然不需要。”
刘昭看向周君生，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你看”两个字。
周君生：……
妈的，有病吧这两人。
另一边，虽然戴着耳机但是其实没开任何声音的杨洛正竖起耳朵努力听墙角，刚刚听到杨秘书离开，她险些跳出来狂拍程永铮的肩膀说“兄弟你真棒”。
而杨秘书一走，对方的四人卡座就刚好空出来一个位置，杨洛故意把电脑弄出一点声音，心想刘昭看见了会不会过来邀请自己，结果等了半天只等到这么两句对话，简直要气死。
气归 气，不影响她的吃瓜素养。
她直觉刘昭和那位程总关系不一般。
但两人跟同一根藤结出来的锯嘴葫芦一样，啥也不说，她也真是服了。
旧情人？现暧昧对象？
总不会是那个传说中的前夫吧？
不像啊关键。
这两人之间，连一点正常人的暧昧拉扯感都没有。
两个人都冷冰冰硬邦邦的，跟俩石头一样。
杨洛吃不明白瓜，急得抓心挠肝的，手头设计稿画废了一笔又一笔。
周君生长袖善舞，好歹维持住了这场跌宕起伏的下午茶氛围，话题中规中矩，大抵就是人到中年逃不掉的指点江山魔咒。
不过鉴于两位身居高位，眼界不比普通人，也算言之有物，不太惹人心烦。
一直到三人走出咖啡厅，程永铮准备往停车场走，周君生和刘昭送他到大楼的电梯口，程永铮忽然看着刘昭开了口：“今天周五。”
刘昭脸色变了变，抬眸，却没说话。
程永铮张扬一笑，进了电梯。
门外，周君生微微眯着眸子，企图从刘昭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来。
但刘昭向来表情极少，只在最初的波动之后，又恢复了淡淡的神色，一幅节能模式的样子。
周君生探究无果，只好放弃。
回到公司，捎带手把一些工作收了个尾，就到了下班时间。
但刘昭似乎没看见时间，依然手头不停。
见她不出来，外间人事部的员工也都不敢走，只一个个在没刘昭的小群里疯狂吐槽。
刘昭虽然对属下严厉，公司也有一些自愿加班的恶习，但刘昭一直不认同，她都是催促自己部门的人白天提高工作效率，晚上按时下班的，毕竟加班也没加班费，十来块钱的夜宵补贴还得熬到八点半打卡才有，若是想报销打车费，那就得熬到九点半。
刘昭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像今日这种她带头加班的事情还是很罕见的。
小群里纷纷猜测刘主管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遇到了什么大事？
有猜测感情问题的，下一秒就被一群人摁了下去，谁都可能遇到感情问题，刘主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又有人猜测是不是周总追求刘主管，把人逼狠了。
下一秒又被一群人反驳，刘主管是那种会被男人逼到靠加班逃避的人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最后有一人猜测该不会集团年中优化，直接优化到刘主管头上了吧？
群里沉默几秒，有一人颤颤巍巍发言：裁员终于向大动脉下手了？
后面跟了一串的+1.
雅丽围观半晌，没见到任何建设性的猜测，决定直接去问：“刘主管，你今天是不是很忙？有什么工作我能帮你分摊的不？”
刘昭看了一眼消息，这才后知后觉地去看时间，原来都下班半个小时了。
她直接点开部门群：都下班吧，没什么事，我有点私事，等下就走了，不用等我。
外间隐约传出一波语气助词，不知道在表达欢呼还是遗憾。
刘昭磨蹭到八点钟，几乎把手头该做的活儿都做完了，连邮箱里的垃圾邮件都清理了一遍。
最后呆呆地站在窗前，一语不发。
半个小时后，她出现在了那个一年期限定的“家”门前。
不等她犹豫要不要伸手打开指纹锁，门从里面打开了。
电子猫眼会识别门口出现的移动物体并且开启录像功能，显然是里面的人看到了她。
程永铮穿着一件浴袍，胸口半敞，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
他的头发上还有些水珠，脸上也有几滴，刚刮过胡子，一股须后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程永铮笑得畅快：“我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的。”
刘昭垂下眼，努力把视线从一些不该去的地方移开：“不是你邀请我的？”
程永铮道：“对，我就是邀请你。”
刘昭：“没记错的话，离婚前一天，你还在祝我早日和喜欢的人修成正果。”
“对啊！”程永铮坦荡承认，“但你们不是还没修成正果吗？”
“所以呢？”
“所以，”程永铮把人一把拉进门内，打横抱起，“我觉得我也可以和他公平竞争。”
刘昭没挣脱，只是慵懒地圈住他的脖子，低垂的眼眸里汹涌的情绪被故作轻松的语气盖得严严实实：“你是想说，你喜欢上了我吗？”
“喜欢？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我觉得，你好像没有那么喜欢那个人，或许比喜欢我多一点，但也没到山盟海誓的程度吧？”
“等等，”刘昭猛地抓着他的领口，瞪着他，“你说的是谁？周君生？你以为我喜欢周君生？”
“你的生活圈子就那么一点，而他是唯一一个跟你关系暧昧的男性，我的猜测难道不合理吗？”
刘昭觉得自己简直被恶心到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似乎自己隐秘的目的达成了，但又有些得不偿失。
她深呼吸一口：“不是他，我不喜欢他。”
“噢，那也问题不大，”程永铮猛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我早就说过了，我觉得像你这种性格，一般来说成为爱情主角的几率很小，更何况，”
他抱着人坐到沙发上，像熊一样把刘昭整个人圈在怀里，自然地索取了一个吻：“我们毕竟这么合拍，只要你和他没有确定关系，只要你还愿意，我们继续做周五夫妻不是很好吗？”
刘昭闭着眼睛，理智在对方娴熟的吻技中逐渐沉沦，但她还是道：“那你为什么答应离婚？”
程永铮把人放开：“当然是为了给你选择。”
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地滑进了衣服里：“我能理解女性对爱情的渴望，既然你有这方面的需求，那我当然应该给你一个尝试的机会。”
刘昭闭上眼，猛地一把将人推开，但程永铮太过魁梧的体型让她的动作没有达到想象中的效果。
程永铮眼神有些迷蒙：“嗯？怎么了？”
刘昭莫名气得胸膛起伏：“滚开，我去洗澡。”
但洗澡都不安生，半途被人摸进了浴室。
刘昭咬牙，心里骂出了一篇万字长文，但程永铮野兽一般旺盛的精力让她无从招架，连一句完整的国粹都说不出口。
云消雨歇，程永铮体贴地擦干两人，把人抱到床上，自己也大喇喇地钻进被窝，把人熊抱住，像野兽一般低头细细嗅闻。
“你是狗吗？”刘昭闭着眼问。
“喔，我不是，”程永铮带着笑意，笑得整张床都在抖，“你上次说我是野猪，我喜欢野猪这个称呼。”
刘昭：“……神经。”
他还骄傲上了：“一猪二虎三熊四狼，当野猪有什么不好？”
刘昭：……
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再说，你不满意吗？”
刘昭：……
倒也说不出不满意的谎话来。
刘昭嗅着鼻尖传来的熟悉气息，听着耳边逐渐平缓的呼吸。
这个人总是这样，像一个机器，醒着的时候精力无限，入睡也非常迅速，一秒关机，绝不让多余的思维影响自己的生命进程。
“你今天，”她决定打断他的进程，“为什么要那样对杨秘书说？”
“嗯？”已经快睡着的人被强行开机，却没有半点迷糊的样子，只是嗓音带着一点情事之后的喑哑，“你是说我让她回到秘书处，不再担任我的秘书？”
“嗯。”刘昭心里唾弃自己这种做法，觉得是在十分矫情地逼迫对方承认一件事——他是为了维护她才这样做的。
“噢，她是一个工作能力还算不错的人。”
“我是在让你夸她吗？”刘昭觉得有些想笑。
被气笑的。
“但是她爱上了我，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
刘昭：……
这回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怎么的，我还要谢谢你提醒我这一事实？
还是说你在等待我夸赞一下你魅力无边？
但显然程永铮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他很平淡地叙述了下去：“今天的会议让你参加，是我在会议之前提出来的，所以，她把你误认成了假想敌。你应该也能感觉得出来她对你的敌意吧？”
刘昭回头看他，却发现程永铮一脸“你不会连这都看不出来”的困惑。
刘昭：……
默默吸了一口气：“看出来了。”
“嗯，原本我觉得，这种单方面的爱慕并不会影响什么，毕竟我与她除了工作也没有别的交集，但是今天她的表现让我觉得影响还是很大的。”
刘昭麻木道：“会替你得罪客户吗？”
“是，我不能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她既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私人情绪，那就不再适合跟着我了。”
刘昭久久无语，只在心里把程永铮骂了八百遍“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放什么屁”。
“你说的不对。”刘昭冷冷看向他的眼睛。
“嗯？”程永铮好奇道。
“她没有误会我们的关系。”刘昭说完这句，背过身去，没好气地把被子全部卷走。
背后，程永铮闷笑两声，没有反驳。
自那天之后，刘昭重新恢复了从前规律的生活，中间请假带曾迎春去做了个体检，杨洛提前知道这事儿之后，干脆也给英子约了个体检套餐，四人一起去的。
体检结果基本还好，除了一些这个年纪的人免不了的基础疾病之外，没有什么大毛病，曾迎春有点胃炎，王乃英最大的问题依然是高血压。
杨洛的离婚办完了，办完那一天，她见到了许久没见的儿子苏皓。
她以为自己会像所有思念孩子的母亲一样抱着儿子哭的，但她发现自己并没有特别多的情绪。
苏皓躲在他奶奶的怀里，甚至没有亲近杨洛的意愿。
苏哲轩还在一旁冷声抱怨：“没见过你这样不称职的妈妈，也不怪孩子不要你。”
杨洛蓦地抬头看他：“称职的妈妈是什么好事吗？”
苏哲轩皱眉：“你在说什么疯话？”
杨洛冷笑：“称职的妈妈就活该被你嫌弃黄脸婆，活该忍受你出轨，活该被孩子毁掉上升期的事业。”
“如果是好事，怎么不见你去抢着当一个称职的爸爸呢？”
苏哲轩气得说不出话来，倒是他母亲想要跟杨洛吵架，但刚出声就被工作人员制止了。
离婚证到手，两人不欢而散。
杨洛离开的时候还隐约听见苏哲轩母子在骂她。
不过她已经不在意了。
她挑了一瓶好酒，约刘昭一起喝酒，刘昭倒也没有拒绝，当天下班就来到了大象公寓。
看见刘昭过来，曾迎春很高兴，她正好有事情想跟刘昭说。
曾迎春就这点好，从小到大，不管和刘昭发生多大的矛盾，她总不会放在心上，只要过去了那一阵，她就能把事情放下，自己就能把自己劝好了。
也是，连刘德海那种人渣，曾迎春都能给自己劝开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曾迎春也是个奇才。
刘昭到的时候饭菜已经摆上了，曾迎春和王乃英分坐两侧，杨洛拎着一瓶酒刚从楼上走下来。
见到刘昭，她晃了晃手里的酒：“法尔凯特小鹰起泡酒，也属于莫斯卡托起泡酒系列，你一定喜欢。”
刘昭眼神闪了一下，杨洛眉头一挑，直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曾迎春还在乐呵呵地分发筷子，王乃英低头猛刷短视频，老太太最近迷上了看肌肉男跳舞。
刘昭坐下来，平静地接过曾迎春手里的筷子：“抱歉了，今天估计不能陪你喝酒。”
杨洛：“啊？为什么？”
刘昭用一种“来之前刚吃了一粒感冒药”的口吻说道：“来之前刚测了一下，不出意外应该是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