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是自由而情感充沛的自然之灵,在恋爱中,它们会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态,展示自己的力量与魅力。
——象群日记
转眼三个月,刘昭漫长的产假终于结束了,公司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晓了刘昭的去留。
在销假之前,刘昭已经分别和几个高管谈过,说也好笑,从前他们与她接触的时候多多少少总会有几分针锋相对的意思,但如今知道了她打算离开,一个个又和善起来。
人总是这样,对待对自己无害的人,才显得分外和善。
这不代表你做人成功,恰恰相反,这只代表你对他们没有了威胁。
总经理做东,给刘昭举办了小小的欢送会,刘昭很给面子,不仅化了全妆,穿上了正式小礼服出席,甚至还挎着一名男性伴侣。
几个经理也带上了女伴,唯有周君生光棍一人,不是正式的聚会,大家都喜欢搞些夫人外交,原本是想着刘昭毕竟是个女人,一群大老爷们儿给她送行也没那么多话好聊,就带上了女伴,谁知道刘昭竟然也主动带了伴。
这个伴儿他们还都认识,不仅认识,还都挺熟悉。
大部分人都跟程永铮打过交道,有的还在他手底下干过。
虽然刘昭没有公开说过,但他们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小道消息,都知道刘昭和程永铮结婚又离婚,孩子也是程永铮的。
但问题来了——
没听说这俩人复婚啊?
觥筹交错,气氛很是热烈。
走都走了,也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情能聊了,刘昭索性便真的跟几个夫人们聊起了女人都感兴趣的话题。
见她这样,几个高层领导心照不宣地互相对了个眼神,颇有深意道:“刘昭比我们都小,算是我们的小妹,从前总是难为她跟着我们一群糙老爷们儿混了,脾气都被压住了,现在看来,她性格还是很活泼的嘛。”
这话说得就很有意思,有种慈爱的蔑视感。
你明知道他就是在看不起你,但你还不能反驳。
程永铮道:“是啊,以前确实是难为她了,要忍受你们的领导脾气,以后,没有了她这样脾气好能力又强的干将,对你们来说也是损失良多啊!”
几人:?
刘昭差点没憋住笑。
总经理试图挽尊:“科技公司总是无趣了一些,不知道刘昭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放心,我们没有竞业限制,要是需要的话,我们也可以帮忙给业内推荐推荐。”
还没等刘昭开口,程永铮就道:“打工人当久了,也该过过当老板的瘾了,这不,她和朋友合开了个软装公司,做室内设计的,各位都是成功人士,对生活品味想来都有追求。”
他扭过头,冲刘昭一伸手:“名片给我。”
刘昭强忍着扶额的冲动,镇定的从包里掏出名片夹,没要程永铮动手,自己挨个儿分发了一遍,男的女的都没落下。
众人被这一出搞得都有些懵,没想到程永铮这个人做事这么不讲究,前脚刚不软不硬地怼了他们,后脚还打起了广告,想赚他们的钱。
要不说这人年纪轻轻就压自己一头呢!
自己还是思维不够开阔,脸皮也不够厚啊!
周君生如今风头不复从前,最主要的是,他自己选择沉了下来。
玉湖集团的事情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教训,他后来又私底下换人查了一遍,这才发现,先前他自己什么也查不到并不只是因为手底下人的疏忽,而是有人授意帮助玉湖集团遮掩了。
扬帆科技内部派系的斗争已然进入了白热化,周君生高歌猛进,碍了太多人的眼了。
刘昭把事情提前爆出来,并不是在害他,而是在救他。
周君生很承这份情,但却还不了,他一直把刘昭视作一匹桀骜的烈马,一度想要用自己的手段把她降服,让她心甘情愿地成为自己背后的人,可最终他却发现,刘昭不是一匹任人宰割的马,她与他一样,都是野心勃勃的牧马人。
刘昭如今退出扬帆科技的这场闹剧,他不认为刘昭输了,相反,刘昭的权衡和底线让他服气。
仅靠一个孩子,就彻底绑住了程永铮,别人不知道,他还是有些信息渠道来源的,知晓两人并未结婚,但程永铮对刘昭和孩子的死心塌地只要不眼瞎都能看出来。
刘昭这次带着程永铮过来参加聚会就已经说明了一切,程永铮可比扬帆科技里面这些个逢场作戏的男人们靠谱多了。
周君生对杨洛的能力也很了解,杨洛像一朵娇花,给她一个安稳的玻璃房,她就能开出绝世的花朵,相反,把她置身在风吹日晒之下,她就会迅速枯萎。
他曾经想做那个建造玻璃花房的人,但杨洛不信任他,他无可奈何。
如今刘昭与她联手,刘昭成了那个建造玻璃花房的人,有刘昭在前面劈山开路,更有程永铮在背后不遗余力的支持,相信不用多久,她们一定会在业内崭露头角。
周君生看着上一次见面还和扬帆科技众位男性高管针锋相对的刘昭,转眼间就丝滑地转换了身份,带着和煦的微笑闪转腾挪于众位夫人之间,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女强人不可怕,当一个女强人意识到她还是一个女人的时候,她是无敌的。
周君生又闷了一杯酒。
临走的时候,程永铮去开车,周君生故意慢了两步,跟站在酒店门口等程永铮的刘昭并排而立,用只有两人的声音道:“刘昭,我以为你是个这辈子都不会懂得依靠男人的傻女人。”
刘昭扭头看他,了然:“你喝多了。”
周君生摇头否认:“没有。”
刘昭笑而不语,喝多的人才喜欢说自己没喝多。
周君生又道:“你们女人真是让人琢磨不透,有的女人,死也不愿意依靠男人,有的女人,却只能依靠男人而活。而更多的人,都在这两个极端之间来回横跳。”
刘昭点头赞同:“是啊,所以她们都活不好。”
男女平等的口号喊了几十年,可没有人敢说女性是这个世界的第一性。
社会动荡百废待兴的时候,便说妇女能顶半边天,经济下滑就业环境糟糕的时候,便呼吁女性回归家庭。
男性在封建社会学了几千年的文科,等到了“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时候,男的突然变成了擅长理工科,
而女性在做什么呢?
她们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顶着想象不到的压力往前走,走得急了,便被人说极端。
像刘昭从前那般,恨不得将涉及到工作的一切与男性割席,生怕别人说她是靠男人走到了这一步。
这样的女性有很多,她们被冠以敏感、要强、独、不好打交道等标签,不仅不讨男人的喜欢,甚至连很多女人都视她们为另类。
周君生忽而感叹:“你以后一定会活得很好的。”
刘昭笑了一下,程永铮的车已经过来了,依然还是那辆“西装暴徒”,只是车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顶了个仿真苹果的装饰,看着分外违和。
那苹果是杨洛给自己买的,买一送一,另一个苏哲轩厚着脸皮打算要过去,杨洛一急,看见程永铮的车刚好停在门外,二话不说“啪”一下就给粘上了,她还对着程永铮语重心长:“你最近给昭昭姐当司机,开车一定要小心,送你们一个苹果,平平安安。”
苏哲轩气得当场红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永铮眼神不善地瞥过周君生,转而看向刘昭,眉眼顿时柔和了下来:“缴费系统卡了一下,耽误了点时间,上车。”
刘昭对周君生点了点头,从容上车离开。
车上,程永铮道:“你刚才跟周君生聊什么?”
刘昭总结了一下:“聊女权?”
程永铮笑出了声:“他懂个鬼的女权。”
刘昭点点头:“你说得对。”
过了好一会儿,刘昭忽然道:“他问我怎么想通了,要靠男人了。”
程永铮差点走错车道。
强作镇定:“他胡说什么,你怎么就是靠男人了。”
刘昭摇摇头:“从注册办理工作室,到最近你推给我的优质客户源,还有一些展会、设计奖之类的渠道,我一直在靠你,这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程永铮沉默片刻,偷眼看了刘昭一下,他以为刘昭在生气,可是刘昭在笑,笑得很温柔,眼睛里都是柔软的光。
程永铮觉得自己的心脏又不争气地狂跳了起来。
经过一个复杂的路口,刚好赶上了一个漫长的红灯,足有一分半,程永铮停下车,光明正大扭头看了刘昭一眼。
却发现刘昭也在看他,依旧笑盈盈的。
刘昭问他:“现在我觉得,依靠男人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程永铮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躁动,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听女人这样说。
男人可能会不喜欢女人,但不会不喜欢被女人视作依靠的感觉。
他跟个愣头青一样盯着刘昭,从眼睛看到嘴唇,喉结无意识滚动了一下。
想亲。想吻。
想撕咬,像对待最心仪的猎物那样。
刘昭看出了他的目光,拒绝:“别想,我喝了酒,万一待会儿你遇上查酒驾的……”
漫长的红灯在两人情愫暗涌的对视中过得飞快,刘昭伸手指了指前方,程永铮恨恨地一脚油门压了下去。
西装暴徒强劲的动力系统这一刻总算露出了它的獠牙,强烈的推背感把刘昭吓了一跳。
“喂!”
程永铮也就疯了那一脚,刘昭出声的瞬间,车速就稳了下来,稳重的气质堪比老头乐。
刘昭失笑。
最近两人的相处总是这样,在情愫暧昧的冲动和老夫老妻的平和之间不断横跳,上一秒干柴烈火到要半夜瞒着家里人出门住酒店,下一秒已经能古井无波地给对方后背搓身体乳。
刘昭不傻,她知道程永铮对她上了心,但其实仔细一想,尽管程永铮这个人对待感情愚蠢又固执,但在从前那段婚姻的相处中,也有无数的瞬间足够给她产生被爱的错觉。
是当时的她太过自卑敏感,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至于如今,她已经能坦然接受这份感情。
因为,她的感情也同样拿得出手。
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的时候,她没有发现,程永铮提前了两个路口下高架——
他去的是酒店的路,而不是回大象公寓的路。
喝了酒的刘昭格外好说话,予取予求的态度让程永铮化身莽兽,丝毫不掩饰自己那霸道的占有欲。
刘昭睡前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段对话上:
——我和周君生谁比较帅?
——你帅,你比周君生帅多了。
——那你喜欢谁?
——你,喜欢你,最喜欢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