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和曾迎春是当天下午离开的。
老刘家那群人也是知道这次是真的把曾迎春惹着了，谁也不敢再到她面前寻晦气，连刘昭奶奶因为犯了高血压进医院都没敢提。
要知道，以往两位老人哪怕就是睡觉落个枕，都得想办法来找曾迎春给他们买两盒膏药贴贴的。
曾迎春把家里钥匙给了麻婶儿，收拾了些衣服就跟着刘昭回了南京。
她发过疯之后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甚至还有点笑吟吟的，刘昭不擅长安慰人，多年母女，至亲至疏。
如今心里芥蒂尽消，但她性格已经这样了，也很难说出什么软话来。
只是回到大象公寓的第二天，刘昭带着曾迎春去了一个地方。
距离大象公寓不到三公里的一处老小区。
虽然是老小区，但物业打理得还不错，绿化做得也很好。
“套内面积不到七十平，小是小了点，但是两室一厅也够小家庭住了，最主要的是我们这里是双学区房，两个小学都很不错，很适合刚结婚有小孩的夫妻住。”
“房东家小孩大了，打算去另一个区上初中，就想把这套置换掉，房东人很好说话的，夫妻都是教师，对小孩教育非常上心，我听说他们家小孩成绩非常好。”
“房东比较急，所以这价格比周围都要便宜一些，对了，您是首套房吗？”
刘昭“嗯”了一声。
“是买来做婚房吗？”
“不是。”
中介一时愣了，一般来说，首套房，还不是做婚房，那一般就不是为了以后孩子上学考虑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这一单能成的可能性就有些小了，热情消退了几分。
但他看了一眼自打进门就没说话的曾迎春，想着从长辈身上突破：“您是打算在孩子婚前买一套小房子给孩子当嫁妆吗？现在很多开明的长辈都是这样的，独立拥有一套小房子，对女孩子来说，是比婚姻还要可靠的保障。您不是本地人吧？以后想来小住陪陪孩子什么的，住女儿的小房子可比跟女儿女婿一起住要自在得多，您说对不对？”
曾迎春有些尴尬，她哪有能力给刘昭买房啊。
刘昭打断对方：“区第一人民医院是不是在那边？”
中介顺着她的手看了看：“对对，咱们小区那边有个小门，基本出门过个马路就是医院，不仅医院，那边还有个大超市，附近也有生鲜市场，生活设施是很完善的。”
刘昭又把房子看了看，估算了一下楼间距和日照时间，感觉差不多，忽然回头问曾迎春：“妈，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曾迎春不明所以，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我觉得挺好的，周围有菜市场，我之前来过，挺大的，东西也新鲜。”
刘昭挑挑眉，没想到曾迎春对环境还挺熟悉，便道：“行，先交个定金是不是？然后你看什么时间可以签合同，我需要办贷款。”
中介猝不及防，没想到刘昭这么干脆，一时有些惊喜：“哎哎，这些都好办，我来安排，您也是急性子，房东也是急性子，咱们最快这周末就能过户。”
“对了，方便问一下，房子是您一个人名下吗？”
刘昭摇摇头：“我和我妈两个人。”
曾迎春猛地抬起头，眼睛已经发酸：“不行，昭昭，是你的房子——”
昭昭打断她：“行了，先走，咱们把正事儿办完。”
交了三万定金，约了两天后签合同，刘昭这才带着曾迎春回了大象公寓。
刚一回到家，曾迎春就忍不住了：“昭昭，你好不容易才攒了点钱，房子怎么能放我名下呢？”
刘昭却没说话，只微微皱了眉，曾迎春小声嘀咕着刘昭挣钱不容易，又抱怨贷款利息也很高，话里话外都是心疼刘昭。
刘昭听烦了：“反正你也不回去了，住自己的房子不好吗？”
曾迎春心里动容，又想听女儿的，自己名下有个房子，就算是有家了，这诱惑对她来说太大了，可是她又觉得自己半辈子拖累女儿太多了，如今还要占个房子，更是愧疚不已。
孰料英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刚巧听见了最后一句，当时就急眼了：“什么什么？什么住自己的房子？昭昭你嫌弃了我老婆子了是不是？不想跟我住了？！”
刘昭被英子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又好气又好笑：“英子你别瞎说，我之前就提过的，想买个小房子，以后孩子总要落户的。”
英子“哼”了一声：“那你说话说明白点，别哪天一声不吭地就搬走了。”
想了想又道：“你搬走也行，小曾得陪我住着，她要不在，我一天能跟杨洛那个臭丫头打八回架！”
杨洛听见刘昭进门的动静，已经从三楼下来了：“英子你啥意思你说清楚，不想让我住了是不是？那行啊，我跟昭昭姐出去住，你跟曾姨住。”
英子光棍地往沙发上一摊：“我没问题啊！你看人昭昭嫌不嫌弃你就是了。”
杨洛嘴巴一瘪，声音九转十八弯：“昭昭姐——”
昭昭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嫌弃。”
杨洛猛地跺脚，逗得英子和曾迎春都忍不住笑起来。
曾迎春想起来点别的事：“对了，那谁没放假吗？怎么没送皓皓过来？好些天不见他了，还怪想的。”
杨洛脸上的笑一瞬间收起，不想回答，但又觉得这样很不礼貌，曾姨容易乱想，便压着脾气道：“我和他闹翻了，让他以后都别来了，孩子我有空就自己去接。”
不等其他人开口，曾迎春破口大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全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我说早就该闹翻，把孩子抢过来，跟他们全家老死不相往来！”
话音未落，三人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刘昭是憋着笑，努力控制嘴角。
英子跟见了鬼似的看稀奇，杨洛则是一脸茫然，难以置信。
有一说一，之前苏哲轩过来献殷勤，明明最吃他那套的人就是曾迎春，要不是曾迎春自己有界限感，但凡杨洛是曾迎春的女儿，大概曾迎春早就开始劝和了。
这怎么回了一趟老家就……
曾迎春一通输出，把她听说过的苏哲轩的那些破事儿又拉出来鞭尸，得出结论：“男的全家都不是好东西！”
杨洛虽然不解，但是附和：“曾姨说得对！”
英子抹了把汗：“是是是，小曾说得有道理，我去做饭了。”
曾迎春一秒支棱：“英子你坐着歇会儿，让我来。”
见她风风火火地去厨房了，英子也没跟她抢，跟杨洛一个表情——
一脸求知欲地看着刘昭。
刘昭抿唇笑了一下，低声把老家发生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一下，杨洛张嘴就要秀D语言，又自己捂住嘴憋住了。
英子也忍了一下，没忍住，低声道：“作逼倒怪的一帮叼人！”
骂完不过瘾，但是又不想惹曾迎春提起伤心事，狠狠地拿起水杯喝了半杯水。
杨洛接着道：“那后来怎么办的？你们拒绝了就回来了？”
刘昭刚刚只说了捐肾的事儿，还没提后面的，想着能不提就不提。
但杨洛问了，她觉得也没有必要故意隐瞒。
而且说实在的，虽然曾迎春这事儿干得过火，但她心里觉得又爽又好笑的，能分享一下也不错。
于是刘昭表情古怪道：“我妈半夜三更去把我爸坟刨了，当着我爷奶面把骨灰扬了，给了他们全家一些……震撼，从此估计老死不相往来了。”
英子和杨洛齐齐倒抽一口冷气，而后不约而同竖起了大拇指，秀起了D语言：“叼得一笔！”
刘昭忍着笑：“别在她面前提，就当不知道。”
英子和杨洛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两人瞟向厨房的眼神都透着崇敬。
厨房里，曾迎春一边做饭一边哼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形象已经在室友们心中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英子去看电视了，杨洛陪刘昭上楼收拾房间，几天没在，被子总要晒一晒的。
刘昭又提了房子的事儿，跟杨洛提了想让她来设计装修，杨洛当然高兴，拉着刘昭上楼看装修参考图。
“对了，你怎么突然就把房子定了？之前不是说还想再看看的吗？”杨洛不解道。
刘昭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妈那天闹完，站在我爸坟头跟我说，她没有家了。”
“我想早点给她一个家。”
她说完接着看装修图，却发现身边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发现杨洛在抹眼泪。
刘昭：？
杨洛抹着眼泪：“太感动了，呜呜。”
刘昭：……
·
因为房东急着回款 ，不到两周时间，就完成了一系列手续，那间小小的两居室，正式成为了刘昭和曾迎春的家。
又花了一个周末请了工人来把屋子里的家具什么的全部清理干净，房子一夜回到了原始状态。
杨洛又是测量又是拍照，忙活了好半天，兴致勃勃地聊着装修设想，一会儿一个想法，弄得刘昭有些哭笑不得，最后想了想丢下一句：“我没什么特别要求，你看着弄就好。”
想了想，又道：“那什么，你也可以问问我妈，看她喜欢什么样子。”
杨洛了然地侧过身子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她拉长了声音：“噢——”
“你这什么鬼语气？”刘昭戒备地看着她。
杨洛矫揉造作地“哼”了一嗓子：“没什么啦，我就看看前段日子还说自己天生反骨忤逆不孝的某人长什么样子……”
刘昭：……
没忍住，白了她一眼。
杨洛夸张地感叹一声：“东亚母女关系，痛与爱一体两面，真是神奇啊！”
刘昭没好气地抬脚踹了她一下，被她灵活地躲开。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大象公寓，却在门口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周君生依然穿得风度翩翩，一身精英高管的气质，站在篱笆墙旁边接电话，看见对面携手走过来的两个人，他微微一愣，而后跟对面三言两语结束了交谈。
“刘主管，小杨设计师。”
刘昭当然不觉得周君生是来找自己的，而且周君生应该不知道自己住在这里，那就只可能是——
她目光看向杨洛，杨洛有些别扭地避开了她的视线，脸上竟有隐隐的薄红。
刘昭心里了然，回忆起最近这段时间杨洛的异样，大概明白了一些。
她心里隐约是有些不舒服的，倒不是因为周君生曾经对她示好，而是她提醒过杨洛周君生这个人心思深，但杨洛目前这个样子，反倒像是动了真感情。
那不完犊子么。
刘昭敷衍地点了点头，就推开大门进去了，身后隐约传来两人的谈话声。
杨洛先开口的：“你换新车了？问界M9，不太像周总的风格呀！”
周君生声音里含着笑意：“没办法，有人上次说我的车是老干部风格，我想着也该换了，证明一下我还是年轻人的审美。”
杨洛：“你这不是年轻人的审美，这是工科宅男的审美。”
周君生笑了两声：“那也没有办法，毕竟我就是个工科宅男。上车试试？这车内饰很舒服，还搭载了鸿蒙智能座舱4.0系统，它的智能驾驶模块和互动模块都蛮有意思的。”
杨洛抬手求饶：“停，停，我知道你在报复我给你做设计时不小心说的那些你不太懂的专业词汇，我道歉，你这个什么智能系统我也不懂，咱们不要再互相伤害了好吗？”
周君生：“好吧，那我换个说法。”
“嗯？”
“我订好了餐厅，想邀请你约个会，可以吗？”
杨洛抬手捂住半边脸：“这么直接的吗？”
“还可以更直接一点，要我演示一下吗？”
“不，不需要，谢谢！你让我回去换个衣服。”
杨洛落荒而逃，“咣”地一声推开大门跑进去，还欲盖弥彰地把门关上，并且插上了插销。
走进客厅，她直奔楼梯，却在二楼的楼梯拐角看见了抱着手臂站在那里的刘昭。
刘昭一句话还没说，杨洛已经红了脸。
“别问，求你！”杨洛拱手。
刘昭扬了扬下巴，真没开口。
杨洛逃难似的上了楼，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衣服，化了个不太明显的裸妆，还记得用卷发棒倒腾了一下头发。
曾迎春在厨房，听见人进来，又听见人出去，走出来却只看见了下楼的刘昭，便疑惑道：“小杨呢？没跟你一起？”
刘昭摇摇头：“又出去了，她今天不在家吃饭。”
曾迎春不解：“这都中午了，还出去，出去干嘛啊这是？风风火火的。”
英子的声音从角落里幽幽传来：“你别管她，她想出去吃点爱情的苦。”
刘昭“噗嗤”一声笑出来，曾迎春依然不解，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好奇心不重，摇摇头又去专注她的厨房大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