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电话接通，一句话还没说，对面杨洛就听了这么一通叫骂，还在妇产科门口的杨洛瞬间慌了，站起来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冲进妇产科，随便逮了个医生就开始喊救命。
等杨洛拉着医生终于赶到的时候，刚好听见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妈你别激动，这位女士您还好吗？是不是被撞到哪里了——嗯？我们是不是认识？”
杨洛拨开人群一眼就看见被围在中间的刘昭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她不是不能起来，只是这会儿她真的怕了，不敢再乱动，甚至不敢开口说一句话呼一声痛，她害怕自己任何一点多余的动静都会让那个还未成型的小生命流逝得更快。
杨洛一下子眼睛就红了，扭头就去找医生：“医生医生，求求你帮帮我朋友……”
医生不用她吩咐，已经打电话叫了人，不一会儿就有几名医护推来了一张医用平车。
先前推了刘昭一把的中年妇女都被这阵势吓住了，心里慌但是嘴还硬：“做什么呀这是？我孙子被撞成这样了都没找医生呢？装什么装？”
她眼睛咕噜噜转了转，这才看见刚刚冲过来的杨洛，眼睛一亮，与此同时脸色一变，眉毛紧皱：“杨洛！怎么是你？！这是你朋友吗？你自己看看，你朋友把你儿子撞成这个样子了！连句道歉都没有！”
杨洛见医生来了，冷静了下来，看向女人和她手里的孩子，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
站在旁边的男人也终于回过神来，他就觉得刘昭眼熟，可不眼熟么，前些天商场里面刚见过，自己还丢了好大一个脸，回去之后女方直接回绝了介绍人，闹得三方都很不愉快。
“杨洛，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
旁边医生看不下去了，一把推开拦路的苏哲轩几人：“你们撞了人孕妇还有理了，你们自己看看，这都出血了，赶紧的别在这添乱了，先去缴费抢救吧！”
苏哲轩这才反应过来，刘昭穿的牛仔裤，出血并不明显，但苏哲轩看见了她手里刚拿的单子，赫然是一张HCG报告单，他是医生，当然看得懂这代表什么。
旁边抱着孩子的正是他妈妈，这会儿也终于慌了：“我们、我们皓皓又不是故意的，小孩子懂什么，杨洛，你朋友不会这么小心眼跟小孩子计较的吧？”
苏皓这会儿刚刚哭完，脸上鼻涕眼泪糊成一团，额角一个大包，看起来好不可怜。
刘昭已经被医生送走了，杨洛暂时放下心，看向苏皓，尽量平静地问道：“你把阿姨撞伤了，等阿姨出来，你要说对不起，知道吗？”
苏皓还没说话，苏母先开了口，这会儿医生和刘昭都不在，面对杨洛一个人，她又硬气起来了：“说什么呢杨洛？你怎么当妈的，让你儿子去给一个外人道歉？他又不是故意的，小孩子懂什么呀？大不了我们赔点钱拉倒了呀！”
杨洛脸色阴沉，就听苏皓也扯着嗓子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撞阿姨！我不要道歉！”
苏母也来了劲：“听到没有，小孩子不会说谎的，他说没有撞，那就是没有撞，再说了她一个孕妇出来乱跑什么呀？指不定是她自己走路没注意撞到了我们宝宝呢！”
苏皓道：“是阿姨撞了我！我好疼！我这里好疼！”
他指着自己的头，又两只手捂着眼睛开始张嘴嚎，却没有半点眼泪，一看就是装的。
杨洛脑子里只觉得轰轰作响，她没有想到，苏皓会说这样的话。
她扭头看向尴尬站在一旁的苏哲轩，苏哲轩脸色发红，他也觉得自己妈妈和儿子的做法有些丢人了。
啪——
毫无预兆地，杨洛一巴掌抽在了苏哲轩的脸上。
苏哲轩都被打蒙了，旁边苏母一瞬间就炸了，当即抱着孩子就想冲过来打杨洛。
苏哲轩忙拦住他妈妈，现在这个场景，已经不能再继续丢人了。
他一手拦着亲妈，扭头怒视着杨洛：“你疯了！”
杨洛表情很平静，只发红的眼睛昭示着她内心的愤怒，她压着声音道：“这就是你说的儿子跟着你会有更好的教育环境。”
苏哲轩还想解释什么，杨洛已经转过身去：“我去抢救室，你先去缴费吧！苏皓的事晚点再说。”
苏母还在叫骂，苏哲轩看着杨洛急匆匆的背影，不知为何，刚才杨洛的眼神让他心里有些发寒。
母亲的叫骂声实在丢人，他忍无可忍道：“妈！你闹够了没有？”
苏母声音一滞，扭头看向儿子盛怒的面容，脸色一变，瞬间委屈万分，眼泪也哗哗地躺了出来：“都现在了，你还向着她！你看看她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打扮得跟个妖精一样，孩子也不要，见面就打人，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她！”
苏哲轩心累，他这辈子最无力对付的，就是母亲的眼泪。
“妈，我没有，你冷静点，我先去缴费，这事儿的确是皓皓不对，就算是不小心的，那也应该负责。”
“我没说不负责，大不了就是赔钱啊！可咱们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被人把脸面踩在地上欺负吧？一个女人，怎么能在外头打男人的脸呢？轩轩，妈是心疼你。”
苏哲轩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这会儿脸上火辣辣的，听母亲这么一说，心里又怨起杨洛来，以前对他百依百顺的一个人，现在竟然为了外人打他。
苏哲轩又想起来两人闹矛盾的那天夜里，自己也打了她一巴掌，然后杨洛就跑回了南京，两人就此走上了离婚的老路。
他忽然有种明悟，杨洛一定是心里还怨恨着自己当初那一巴掌，所以逮着机会她打了回来。
他当然是了解杨洛的，知道她是一个性格火爆的姑娘，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柔情似水，也可以热烈如火，她的爱和恨都是那么张扬，似乎要用尽每一分力气。
她还怨自己，就说明，她还爱自己。
苏哲轩嘴角诡异地扬起了一丝弧度，见母亲还在委屈地诉说着杨洛的不是，心里涌起厌烦：“行了，你带皓皓先回去，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苏母脸色一僵，儿子很少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因为在儿子面前，她一直都是那个得体慈和的母亲，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人好，所以儿子一直都很敬重她，她说的话，他也都会放在心上。
比如说她曾经有意无意说的那些有关杨洛的话。
说杨洛学历低，只是个本科生，要不是看在她一片真心上，她是希望苏哲轩能找个学历相当的。
说杨洛工作不稳定，比不上谁家儿媳妇是公立中学的老师，有编制，吃国家饭，说出去都长脸面。
说杨洛没娘家帮衬，他们小两口要比别人家辛苦很多。
……
说得多了，苏哲轩也就觉得杨洛哪儿哪儿都配不上自己，杨洛对自己的那些好，就变成了讨好，让他感到满足，又感到越发地不满。
苏母知道这会儿自己多说只会适得其反，叹了口气，抱着苏皓先走，临走前又回头道：“这事儿也不是皓皓一个人的责任，你也别因为杨洛在就犯傻，该承担的咱承担，不该承担的也别瞎承担，咱们不差那点钱，但脸面还是要的。”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苏哲轩没多想，他能理解母亲的心思，她不吝啬钱，但是苏皓如果担上一个把孕妇撞流产的名头，那以后都要被人背后指点的。
说到底，母亲还是为了他和他的孩子着想。
另一边，刘昭躺在病床上听医生训话：“你呀，心态也要放好一点，出点血没什么事的，不要担心，孕早期出血是很常见的问题，只要胚胎健康，其实大部分出血都不需要用药，只要注意多卧床休息就好。”
杨洛不放心：“可是她都出了那么多血……”
医生道：“你要知道，出血，是她出血，不是孩子出血，孩子还好好待在子宫里呢，当然出血出多了当然会影响到孩子，但现在这点血还是影响不到的。”
“当然，你刚刚受到了撞击，导致了宫缩，所以你看这药水不是输上了，抑制宫缩的，不要担心，我跟你说，你心情不好也会影响胎儿的，一定要保持心情愉快，别去想糟心的事情，没事刷刷短视频也挺好的。”
说完，医生又道：“孩子爸爸多大年纪？”
杨洛当然不知道，她看向刘昭。
刘昭愣了一下：“三十二。”
医生便说：“也还行，平常你们两人身体都好的吧？有没有什么秃头肥胖糖尿病之类的问题？”
“没有，很健康。”刘昭脑补了一下秃头肥胖糖尿病版的程永铮，瞬间被自己的想象雷到了。
虽然但是，程永铮但凡不长现在这样，她也不会为了一百万去搞这么荒唐的协议婚姻。
“那就问题不大，胚胎的质量和孩子爸爸密切相关，孩子爸爸如果年纪太大，或者身体不好，那精子质量差，出来的胚胎质量也就不行，那种才容易出问题，你们应该也听说过那种莫名其妙胎停或者随便一点动静都流产的，那很大原因都是精子质量不行。”
医生是个慈和的老大姐，说话也有趣，在她的刻意引导下，刘昭的心情也渐渐不再晦暗，转而多了几分乐观。
孩子没事，至少现在没事。
她心里很高兴，甚至有点想跟程永铮联系。
她心里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时差问题，程永铮那边正是深夜，接电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没有平日里那股子鸡血劲儿，这让刘昭回忆起某些深夜的美好时刻，嘴角不由得上扬了几分。
“刘昭？有事儿吗？”程永铮单刀直入。
刘昭：“要是有事儿你能帮得上还是怎么的？”
程永铮便笑了：“远水救不了近火，你只能靠自己，我亲爱的前妻。”
刘昭：“也行。”
程永铮又道：“当然我相信你有足够解决任何问题的能力。”
刘昭：“那我谢谢你的信任。”
“按照时差，我这边是凌晨一点钟，所以我想问一下，你打这个电话，总不会只是为了吵醒我吧？毕竟，我觉得你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刘昭心想程野猪不愧是程野猪，野猪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连句好听的都不会说。
“不，我就是。”刘昭说完，心情颇好地挂了电话。
她把真正想说的话在心里念了一遍，就算是说过了。
——谢谢你年轻力壮精子质量不错，让我不至于因为今天的意外失去这个孩子。
大洋彼岸的程永铮，看着突兀挂断的界面，又听见隔壁街区隐约传来的枪声，睡意消散，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罕见地发起愣来。
刘昭 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散，就看见杨洛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看着她一脸戏谑地笑。
“哟，聊完啦？”杨洛已经从医生那边知道了她没有大碍的事，心情也放松了几分。
刘昭面不改色：“嗯，聊完了。”
“逗男人好玩吧？”杨洛坏笑。
刘昭认真地想了想：“挺好玩的。”
但不能老逗，野猪被逗急了那就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惹不起。
“既然刘小姐你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会带皓皓来跟你道歉，医药费我提前充了两万块，不够的话可以再联系我。”
听见声音，杨洛脸色“刷”一下就拉了下来。
刘昭抬头，看见苏哲轩走进来，面带笑容——和一个巴掌印。
但他丝毫没有窘迫之意，路过杨洛的时候，甚至还回头用某种难以言喻的眼神冲她笑了一下。
杨洛浑身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这回换刘昭戏谑地看向杨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