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的话一句一句地落下，苏哲轩的脸色由红到白，由白泛青，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够了！沈晚晴！你到底什么意思？！”他终于忍无可忍，怒吼一声。
声音之大，连隔壁的刘昭都听见了。
刘昭抿唇一笑，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旁边给她削苹果的程永铮被她笑得愣了愣，缓过神来才狐疑道：“你笑什么？”
刘昭捏起一片被削得奇形怪状的苹果，含糊道：“就是觉得苏哲轩有点好笑。”
程永铮皱了皱眉，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喜欢刘昭提起别的男人。
刘昭没察觉到他这点情绪的变化，继续道：“那个沈晚晴很厉害，眼里满满的都是野心，但苏哲轩呢？他只会觉得，女人都是恋爱脑，做的所有糊涂事都是因为爱他。”
刘昭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你说他好不好笑？嗯？你做什么？”
旁边安静蹲伏的莽兽忽然扔下了束手束脚的水果刀，猛地凑近把人整个拥在自己怀里。
他体型太过魁梧，刘昭被他衬托得小小一只，被他从背后一圈，几乎完全被包裹住，刘昭只觉得呼吸一窒，四面八方都是这人的野蛮气息。
“你发什么癫？”刘昭也不怕他，伸手推了推，没推动。
“我从来没认为你是恋爱脑。”程永铮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刘昭挑眉：“我本来就不是。”
“嗯。”程永铮把脸埋在刘昭的颈窝里，享受地叹了口气，“但我现在有点希望你是了。”
刘昭失笑：“孕激素到你脑子里了不成？”
最近一段时间，程永铮来得越来越频繁，除了工作，每天大概只有五个小时的时间留给了那间酒店套房，剩下的时间全部耗在大象公寓。
他又买了一套学区房，还在杨洛那儿下了一单，要求的装修风格粉嫩精致到没眼看，活生生的公主房。
每天雷打不动花半个小时贴着刘昭的肚子数胎动，还要花一个小时陪刘昭听音乐散步，美其名曰胎教，刘昭的工作他能处理的全处理了，经常晚上十点钟催刘昭去睡觉，自己抱着刘昭的笔记本那么大个子委委屈屈窝在客厅茶几上加班做报表模仿刘昭的口吻回邮件，做到十二点自己默默回酒店睡觉。
张口闭口“我女儿”，万年不刷的短视频app一打开里面推荐全部是育儿萌娃视频，刘昭多看一眼都觉得幻灭。
但她一直很清楚，程永铮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女儿的存在。
他在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面前，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父爱。
刘昭不会跟女儿吃醋，但也难免觉得落寞难言。
曾迎春有句话说得对，一个男人对一个异性全心全意、不计回报地付出，只在一种情况下是可能的——
那就是父亲对女儿。
程永铮抬眼看了刘昭一眼，眼神莫名地有点幽怨。
刘昭毫无所觉，任由他摸着自己的肚子。
心里安慰自己，也好，至少女儿会有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父亲。
向来对感情不屑一顾的男人眼里却闪过恼怒之色，毫无预兆地一口咬在了刘昭脆弱的脖颈上。
刘昭吃痛，闷哼一声，险些一巴掌打过去，却被程永铮有力的臂膀紧紧禁锢，半点儿都动不得。
刘昭心里升起了某种危机感，语气不善道：“程永铮——”
程永铮咬完，定定看着雪白脖颈上那两排清晰的牙印，心里蓦地躁动起来，他再次凑近，叼起那块细腻的皮肉，野兽一般反复舔舐。
刘昭被他弄得心里也毛躁起来，好不容易挣脱了一只手，想也不想伸手抓住他的头发就往外扯：“你发情也挑个时间好不好？”
程永铮忍着痛，也不想离开，反而得寸进尺道：“今晚我住你这儿行么？”
刘昭面无表情：“大哥，我孕晚期了，不能陪你瞎搞。”
程永铮心里头一次明白了自己那位绿帽闪闪的同事看向自己的眼神。
我恨你是块木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把我想得跟个禽兽似的行不行？我就想陪你，快到预产期了，我不放心，万一你夜里发动，你打算让杨洛她们怎么办？她们连把你抱到车上都做不到。”程永铮闷声道。
刘昭心里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她还是下意识反驳：“你有点常识好不好，生孩子又不是像电视里那样，一发动人就疼得躺地上起不来了，你没见医院里多少产妇都得自己走进产房吗？”
程永铮还真有常识，最近属实是有些勤奋好学且涉猎广泛：“万一低位破水你难道也自己走？你就不怕羊水流干净了孩子窒息？”
刘昭：……
可算是给你装到了。
“……行，那你搬过来吧。”她不想再跟这人扯淡，反正两人关系都这样了，纯纯的合作养娃关系，搬过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程永铮还在振振有词：“更何况，你现在夜里起夜频繁吧，我跟你一起住，也——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刘昭斜睨他一眼，无言以对。
程永铮“嘿”了一声，蓦然大笑出声：“你答应了！”
刘昭翻了个白眼：“答应了，可以松开我了吗？”
程永铮得意扬眉：“我不，我就要抱着我老婆孩子。”
刘昭烦他：“谁是你老婆。”
“你。”
“我不结婚。”
“那也是我老婆。”
刘昭垂下眼眸，不再说话，任由程永铮抱着她。
她想，如果不是太了解程永铮，这一刻的温情，她真的会信以为真。
与这边的暧昧气氛不同，隔壁此刻却是剑拔弩张。
苏哲轩性格里带着容易妥协的软弱，但他也是作为天之骄子一路长大的，沈晚晴的话，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侮辱人。
沈晚晴被他这一声怒吼惊得回了神，她脸色变了变，但也没多少后悔。
她稳了稳心神，看向苏哲轩：“我没什么意思，就是今天见到了杨洛，看到她重新变得那样自信耀眼，我心里高兴。”
她说了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里都有了眼泪。
敛了笑容，她说：“其实我现在有点分不清，我努力变得更优秀，到底是为了配得上你，还是为了比得上她。”
苏哲轩已经失了言语，也完全无法理解沈晚晴的逻辑。
他不是女人，根本无法理解那样幽微细腻的感情，他不能理解，嫉妒和欣赏如何共存，更不能理解，仰慕和仇恨为何是一体两面。
沈晚晴也不需要他的理解，她今日被太多太复杂的情绪冲击得没了往日的冷静，只想把心里积攒的东西发泄出来。
她发泄完了，自己爽了，但收场却还是要的。
“姨妈，我另外给你找份工作吧，这个月算我的，我给你转一万，这事儿是我对不起你，我会尽快帮你重新找到合适的活儿，只一点，你不要再耍你的那些小心思了，没谁是真傻的，搅合得人夫妻不和，你的工资也不会涨。”
安排完袁阿姨，她又看向苏哲轩：“苏医生，你帮了我很多，但我也给你提供了不少情绪价值，勉强算等价交换吧，毕竟你情我愿的。往后，咱们互不相欠，我不再打扰你了，你也别再主动找我了，行吗？”
苏哲轩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黑得吓人。
沈晚晴倒是一身轻了，抬手指挥袁阿姨：“姨妈你收拾收拾，咱们走吧。”
袁阿姨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家性情大变的外甥女，又看苏哲轩阴着脸不说话，最后还是忐忑不安地去收拾了东西，跟着沈晚晴上了她的欧拉猫猫车。
走的时候，刚巧看见了开车回来的杨洛。
杨洛开车，英子坐在副驾座，曾迎春带着苏皓坐在后座，四个人荒腔走调地唱着儿童，车窗打开了，苏皓扒在窗口，笑嘻嘻地对着大象公寓喊“昭昭姨，我们回来啦！”
沈晚晴没开车窗，车窗上的玻璃是单向的，两人沉默地看过去，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驾驶座上，杨洛含着笑，眉眼灵动，比初见更多了从容和温柔。
她蓦地鼻子一酸，她想，如果没有她的挑拨搅弄，杨洛如今，或许和苏哲轩还是令人艳羡的一对。
不，她很快又说服了自己，没有她，也有别人，苏哲轩就是那样一个人，他根本就不是一个能够让妻子幸福的男人。
从某种方面来说，或许杨洛应该感激她才对。
她让她早早看清了一个男人自私自利的真面目，她给了她离婚决断的理由，难道不是吗？
沈晚晴不断给自己找借口，可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如果换一个场景相遇，她和杨洛也许会成为好朋友。
就像杨洛和刘昭那样。
只是，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了，她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就是从此陌路，不复相见。
大象公寓里的欢声笑语和隔壁苏哲轩一个人的冷清无关，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他肚子空空，头脑空空，连心里好像也空了。
父母被他伤了心，如今虽然双方都在努力修复，但到底留了隔阂；沈晚晴不再跟他玩若即若离的暧昧游戏了，她不讲武德撕开了两人之间的遮羞布，谁都没落着好。
而杨洛，杨洛不要他了，从初见就满心满眼都是依恋的女孩，现在彻底不要他了。
是的，他承认了，他没有办法再抱有幻想杨洛所做的一切还是为了气他，杨洛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因为他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自己还有什么是值得杨洛爱的，连沈晚晴都看得清楚，他所有的体面、优秀，都是踩着杨洛的光芒，跟他在一起，是杨洛用自己的光在托举他，而杨洛呢，她从这段婚姻中，真的有获得过任何一丁点的好处吗？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痛苦又羞耻，他捂住脸，听着隔壁传来的笑声，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袁阿姨闹出来的风波苏家父母也知道了，两人主动要求过来住几天帮忙照顾孩子，苏哲轩自然是同意的，但他又担心杨洛心里不乐意，谁知道扭头一看，发现杨洛正在给苏母的手拎包上缠丝巾。
苏母在旁边笑意盈盈：“你这丝巾真好看，一点儿也不比大牌的差。”
杨洛道：“是朋友送的，她做汉服原创品牌设计的，最近拉我给她们店铺当模特，送了我不少样品，这条丝巾跟您这个包花色蛮搭的。”
“是很搭是很搭，你这样一缠，好看了许多，还能把皓皓划坏的口子遮起来，我看手机上很多人都喜欢这样缠，我跟着学了几回也没学会最后是怎么系的。”
“其实很简单，这里这样一折……”
苏哲轩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母亲和杨洛竟也有这样和谐相处的一天。
当晚，苏家父母留在大象公寓一起吃了顿饭，苏母也一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作风，捋起袖子下厨跟曾迎春两人张罗了一大桌子菜。
吃完饭，苏哲轩带着父母和儿子去隔壁住，大象公寓几人送他们出去，曾迎春兴致勃勃地介绍小区附近的美食，邀请她们第二天一早去逛早市，苏母欣然答应。
苏哲轩落在后面，杨洛和刘昭两人一左一右，跟苏皓聊天，刘昭话少，但苏皓偏偏喜欢问她问题，什么星星的名字月亮为什么是弯弯的，正是好奇的年纪，又上了几天托班，攒了一肚子的稀奇古怪的问题，给刘昭问得无言以对，杨洛在旁边哈哈大笑。
刘昭无奈看她一眼，杨洛道：“谁让你喜欢一本正经跟他说话的，他可不就盯上你问了？你要是嫌烦就揍他一顿好了。”
身后，苏哲轩目光幽幽，他旁边的程永铮目光也有些复杂。
半晌，苏哲轩低声道：“怎么刘昭看起来更像孩子爸爸？”
程永铮黑脸，被夜色遮掩，倒是看不太出来。
苏哲轩却还不知死活，昨天那一推的恩怨还在呢，今天却要忍气吞声坐一桌吃饭，这会儿忍不住便要挑衅两句：“听说你们还没结婚？”
程永铮：……
想打架可以直说。
几步路的距离很快就到了，苏父苏母带着恋恋不舍的儿子进了隔壁，苏哲轩没找到机会单独跟杨洛说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听程永铮道：“没什么事你就进去吧！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陪刘昭休息了。”
苏哲轩：？
你什么意思？
程永铮体面微笑。
对，就是我可以留宿，你只能住隔壁的意思。
苏哲轩憋了一肚子气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