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生平静地站在温华的旁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温华嘴边沾着面条的酱汁，一脸的兴味盎然。
他面前八百年不用的电脑屏幕上落了不少灰，电视剧也不是正经播放的剧集，是不知道从哪里找过来的cut，画质感人，被盘出了包浆。
温华的嚣张就此可见一斑。
周君生忽然笑了起来。
他扭头看了看刘昭，刘昭面色平静，仿佛眼前的事儿跟自己无关。
下一刻。
砰——
周君生一拳头落在了温华的脸上。
温华猝不及防，被打得连带着屁股底下的办公椅一起咕噜噜往旁边滚了过去，撞在办公桌的隔板上，发出了一连串的动静。
众人纷纷站起来，个个微张着嘴，目瞪口呆。
都等着吃瓜呢，没想到直接上动作戏了。
刘昭后退一步，脸上依然是万年不变的平静。
周君生往后看了她一眼，脸上还是温文尔雅的微笑。
他拿过一张面纸，擦了擦拳头上沾上的酱汁，而后慢条斯理地把衬衫袖扣解了，轻松把袖子挽到臂弯，露出筋骨分明的小臂。
周君生今年三十七岁，平日里有健身的习惯，身材保持得很好。
几个围观的销售小声吃瓜：
“周总有点帅。”
“身材还挺有料的。”
“听说还单身。”
……
周君生也听见了，他回头看了刘昭一眼，刘昭没看他。
被打蒙了好几秒的温华此刻终于回过神来，嘴里骂着脏话就爬了起来，一脚把万向轮办公椅踹出去老远，捋起袖子就扑了过来。
都动了气，两人打得拳拳到肉难分难解。
诡异的是，现场也没人拉架。
五分钟后，周君生一脚把人踹出去三米远，温华鼻青脸肿地瘫坐在墙角里喘粗气。
温华是烟酒大户，身体底子早被掏空了，哪里是周君生的对手。
周君生站在原地，除了脸上多了两道抓痕、白衬衫被踹了几个黑脚印子之外，跟个没事人似的。
刘昭这时候走上前来，问道：“打够了？”
周君生一笑：“对不住了刘主管，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温华“呸”了一口，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有本事就开除老子，赔偿就按2N算，要你们七十万不算多，少一分都别想。”
见他如此狮子大开口，刘昭和周君生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倒是吃瓜的人在心里默默惊叹。
刘昭缓步走近温华，小高跟磕在地上的声音有力而干脆，恰如她整个人的气质。
温华咧唇笑：“怎么？公司为了不赔钱，打算对我用美人计啊？”
话音未落，原本已经在整理衣袖的周君生又大步跨了过来，一拳照着温华面门就要落下。
围观众人发出一声惊呼。
“住手！”刘昭的声音冷冷的。
周君生的拳头停在温华的鼻子上方五厘米。
温华不介意把众人不好说出口的事情拉出来遛遛：“哟，敢情你们是一对儿？”
他提高了声音：“那还谈个屁啊！咱们直接走仲裁吧！”
周君生看着刘昭，没解释什么。
刘昭却不惯着他，淡声道：“我和周总只是普通同事。”
温华嗤笑：“谁信？”
刘昭摇摇头：“也不是为了让你信。”
温华翻了个白眼。
旁边周君生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
“有的，比如无疆智能的事情就挺好聊。”
温华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刘昭抬头示意了一下角落里的会议室：“现在，聊聊？”
温华发现自己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眼前这个女人看着冷冰冰的，浑身气势却压得他有些心虚。
乖乖站了起来，梗着脖子往会议室走去。
身后，高跟鞋的声音不急不缓，因为会议室地上有一层短绒地毯的缘故，那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其实声音并不大，但却扣得温华有些心烦。
他没想到刘昭会知道无疆智能的事情。
其实温华早就动了跳槽的心思，他本身能力并不强，原先能一路爬上来，靠的是从前那位分管业务的副总。
但那位两年前年纪到了退了，原本他如果再干几年，温华再往上走一走，也不是没可能接替这个位置，但奈何对方身体也不太好了。
温华能力不够，资历也不够，周君生空降接管了业务部之后，把温华调到了武汉分部，公司的主要业务范围在江浙沪，把他送到中部地区，无异于流放。
温华心里有怨，但他也不甘心就这样走，手头还有几个大客户能够供他吃老本。
但最近半年情况越来越糟糕，他能感觉到周君生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他了，他又不傻，便想着给自己找出路。
像他这样的级别，倘若把简历挂到网上，那分分钟就会被公司总部发现，更何况，他心仪的岗位，也不是上网投递简历就能投到的。
所以他从半年前开始，就私底下找了好几个猎头。
无疆智能就是其中一个猎头重点牵线的公司。
但有一个问题，无疆智能是他们的竞品公司，对方对他感兴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看中他手头的那几个大客户。
温华倒也不傻，还不至于对方空口白牙地给个承诺，自己就上赶着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秃噜了。
温华想把对方忽悠过去，把高薪职位骗到手再说，对方则在拖延着，想等他给出进一步的有用信息。
值得一提的是，他和对方谈的职位并不是销售部的，他自知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年轻时候那样烟酒开路，所以他想往更高一级的管理岗走，看中的位置约等于周君生现在的职位。
他嘴上嘲笑周君生“三姓家奴”，但私心里还是想复刻周君生的成功经验。
两人相对坐下，一个故作淡定，一个还是千年不变的一张冷脸。
“你知道无疆智能也没什么用，我没有泄露公司的客户数据，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公司的事情。”
“口说无凭。”刘昭垂着眼，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语气淡而稳，带着淡淡的压迫力。
温华盯着她拿出来的东西，嘲笑道：“难道你就有证据了？”
他翘起二郎腿，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我还就不信了，我没干过的事儿，刘主管您还能硬把屎盆子扣我脑门上不成。”
刘昭伸手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张照片，还有一张简历。
照片里温华和几个不同的人坐在咖啡厅里聊天，简历是温华的简历。
温华好笑道：“跟踪偷拍犯法的吧？不过我看在你是个美女的份儿上愿意不追究，”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那几张照片：“哥帅吗？要给你签个名不？”
刘昭伸手点了点其中一张照片里温华对面的人：“无疆智能的HR。”
说完又点上另一张：“智行思域的运营总监。”
下一张：“思程集团智能驾驶分部的业务总经理。”
……
刘昭收回手：“以上企业，都在我司的竞业名单里，严格来说，按照公司在竞业协议上的规定，你私下接触他们的行为，公司是不允许的。”
温华脸色不太好，但他心里仍然没有太多的惧意：“有本事告我啊！”
他拍案而起：“他妈的我还要告你跟踪偷拍呢！还有没有点隐私了？我是卖身给你司了吗？就一破公司，还限制起我跟谁见面跟谁交朋友了？”
他说到这里，自己眼睛一亮，道：“对，谁说我是私底下跟他们接触了？还不兴我交友面广啊？我跟人吃个饭聊聊天碍着你们什么了？说我泄露公司机密，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原来是朋友吗？”
“当然！”
刘昭伸手点在第二张和第三张照片上，不急不缓：“那我刚刚把智行思域和思程集团的两位身份说反了你怎么没发现？”
温华：……
妈的，见得太多，很多人都是匆匆忙忙逮着机会勾搭一嘴试试的，谁记得谁是谁啊！
他气得脸色微微泛红，阴狠地看着刘昭，脸上刚刚被周君生揍出来的青青紫紫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更加明显了。
“妈的，给我下套呢？”
刘昭又道：“没有这么低级的套，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不要总是拿别人当蠢货。”
温华盯了刘昭一会儿，反倒冷静了下来：“那又怎么样呢？还是那句话，口说无凭，我跟他们见了面，对没错，然后呢？你怎么证明我泄露了公司机密？”
刘昭把文件袋口朝下倒了倒，“咔哒”一声，倒出来一根录音笔。
温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斜眼睨她：“法外狂徒张三啊你？”
他伸手点了点录音笔：“刘主管为了公司可真是鞠躬尽瘁，甚至不惜以身试法。”
刘昭不为所动，打开录音笔，里面传来温华的声音：
“请你转告无疆智能的领导，只要他答应我的入职条件，那么，我先前承诺的关于广州华源、还有深圳富锦县高速路的那些数据，一定会如数带到。”
另一个声音道：“恕我直言，温先生您负责的是华中地区，为什么您提及的这两个项目，都是华南地区的？”
“这你别管，总之我能搞到。”温华得意洋洋的声音，“陈小姐，我跟你交个底，无疆智能的这个职位我势在必得。
我先前说的那些，你完全可以当做是开胃前菜，其他的，你也是行业中人，想来应该心里有数。
而无疆智能的这个职位，能给一个猎头带来多少收益，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所以，陈小姐，你必须明确一个事实。”
温华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戏谑：“我离了你，还有大把的选择，但是对你来说，我这样的优质选项，可不多见。”
他话里带着暧昧，对面的人呼吸重了一瞬，被录音笔捕捉到。
“我相信陈小姐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不是吗？”
录音笔发出“滴”的一声响，录音结束。
温华脸色很难看，骂到：“姓陈的婊子，他妈的算计到老子头上来了，谁不知道她就是个公交——”
啪！
刘昭把手里文件往桌面上不轻不重地一甩，凉凉地看着他。
温华被打断脏话，阴狠地看着刘昭：“你们这些婊子，都——”
啪——
这回不是文件夹，而是刘昭的手掌心。
温华没想到刘昭这么不讲究，更没想到刘昭一个女的力气这么大。
温华喘着粗气，抡起拳头想要打刘昭，刘昭坐在座位上不动如山，仿佛刚才抽那一巴掌的不是她一样。
明明是仰视，却给了温华一种高位者的睥睨感。
温华不好承认自己被刘昭的眼神镇住了，只好恨恨地收回手，“呸”了一声，道：“好男不跟女斗。”
“这录音是姓陈的给你的？你和姓陈的什么关系？”
刘昭道：“如果你听得足够仔细，那你就应该发现，这支录音笔距离你们的距离并不近，至少，在中途有一段隔壁桌发出的杂音，比你们更近。”
“而且，对你口中的猎头陈小姐来说，这样一份录音拿出来，砸的是自己的饭碗，你仔细想想也应该知道，我不可能有足够的筹码让她为了我自毁前程。”
顿了顿，刘昭继续道：“最重要的是，这份录音，和那些照片，是一起匿名寄到公司前台指名给我的。”
温华被她平淡的声音激得不寒而栗。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而这个人，已经在暗处盯了他长达半年之久。
刘昭道：“或许温总更应该考虑一下，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得罪了谁，值得对方这样处心积虑地对你。”
温华张了张嘴，想骂，终究没出声。
他得罪的人可太多了，光是被他抢了客户怒而出走的销售就有好几个。
但是不对……
那几个人都陆陆续续地走了，有些甚至都离开了武汉，不可能还能跟踪到他，会跟踪他的，一定是现在还在公司的。
他目光透过会议室的玻璃看出去，外头的人已经散开了，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埋头敲电脑，大概率在八卦他的事。
温华恨恨地收回目光，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他一向自诩聪明，看不上这些底层员工，但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敢这样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