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洛的嗝好一会儿都停不下来,给她心态都搞炸了。
“你这两天没好好吃饭吧?”刘昭一边给她递温水一边道。
杨洛出了丑,拿漂亮的小鹿眼瞪她,鼓着脸不说话,满脸都写着“还不是你害的”几个字。
刘昭想了想,忽然道:“你最近有稳定合作的装修队吗?”
杨洛不明白她为什么提起这个话题,但是一说起这个话题,她有一肚子的槽要吐。
“说起来就来气啊!这不是快过年了吗,装修工好多都回老家过年了,我好不容易合作得还不错的几个人,都走了,结果呢,前两天有个已经竣工的项目,业主跟我说想再补个美缝,我实在找不到人了,之前合作的工人给我 介绍了个老乡,我寻思着能干活就行,就让他去了。”
“业主新房子那边没人,说相信我的信誉,所以给了他临时密码让他自己进去干活。”
“呵!结果你猜怎么着!”杨洛气得拍茶几,“第二天,业主过去看了,给我拍了几张照片。”
她摸出手机,找出聊天记录,一张一张翻。
“你看看这活儿干得糙成啥样了?还美缝,美了个der啊他!最关键的是这个——”
她翻到了最后一张图,刘昭看清的时候也是无语了。
是客户装的智能马桶,崭新的,估计业主自己都不一定用过,被人溅上了一圈恶心的黄色尿渍。
“我当时看见这个照片我真是头都炸了,我都不敢想业主的脸色,我觉得如果这是我的新家,我会发疯。”
杨洛气得要死:“然后我就去找那个工人对峙,结果他还跟我犟,他说活儿他干好了,大家都是这么干的,说我是不想给他结钱才说他活儿干得不好。马桶的事儿,他说人有三急,上了个厕所怎么了?还说我看不起他是农村人,才会嫌他脏,我简直——”
杨洛气得疯狂输出D语言,用词之尖锐刻薄,深得英子的真传。
好不容易骂完了,刘昭才道:“转移注意力果然有用。”
杨洛:“啊?”
刘昭:“你不打嗝了。”
杨洛:……
我谢谢您。
刘昭忍笑:“好了,不逗你,我是想跟你说正事的。”
杨洛叹气:“说真的,我最近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成立一个工作室,雇几个靠谱的工人,”
她顿了一下,抬眼看了刘昭一眼,声音小了点:“其实是周君生建议的,他还提出如果我不懂运营的话,他可以帮我,也可以入股什么的,我没答应。”
刘昭:“嗯,是像他会提出的建议。”
“难道你也觉得我应该让他帮我吗?可是我不太想把工作和生活牵扯到一起,更不想跟周君生有其他的金钱牵扯。”杨洛道,“虽然我承认我挺喜欢周君生的,但我也知道他心机太深了,我可不想我的事业从头再来一次。”
“看来你还不够喜欢他。”刘昭含笑,“恋爱脑都没发威。”
杨洛生气:“胡说!我这明明就是吃一堑长一智,我话撂这,我不可能再为男人牺牲自己的事业了!”
刘昭鼓掌:“那你好有志气噢!”
杨洛没好气白了她一眼。
“所以,你要入股吗?”杨洛忽然道。
刘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合伙开工作室,你负责运营,我负责设计,咱们自己组个装修队,也能多接一些项目。”
刘昭没立刻回答,反而是沉思了一会儿,平常她顺手帮杨洛做过不少统计类的表格,对杨洛的工作和收入多少有些了解,此刻只是在心里稍微一盘算,就摇了摇头:“我觉得不行,以你目前所接的项目体量来说,还不足以养活一个团队。”
杨洛:“那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当然挣不了多少啊,我现在接的项目,一部分来自于熟客之间介绍的私人住宅项目,一部分就是办公楼的项目。
办公楼的项目大多简单,没什么花头,单价也低,但好处是给钱痛快,售后也简单。
但私人住宅项目就会麻烦一点,现在市面上的全屋定制服务很多,模板一套,其实大多数人买房,尤其是年轻人,买的都是刚需房,他们对装修并没有特别的要求,全屋定制方便快捷,一步到位,对上班族来说是最省时省心的方式。
相比之下,我的单价会比全屋定制贵上两三成,而且我没有固定的施工队和稳定的货源,并且对刚需房来说,我的设计能发挥的余地也并不大。”
“你不觉得你的定位有一些问题吗?其实你本来就应该把目标放在中高端私人住宅上不是吗?”
“我知道啊,但我这不是圈层有限?再说了,我这才复工几个月啊,连个拿得出手的案例都没有,有钱人的钱哪有那么好赚的。”
“那你还想把摊子做大?”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呗,”杨洛眯着眼睛,谈及自己的工作时,她的眼里有别样的神采,“其实我也不是没有高端些的客户,就说这几个月吧 ,我已经接了三单私人高档住宅的设计,两个花园别墅,一个大平层,业主审美在线,空间调度自由,预算充足,给我画图画爽了。”
“结果设计做完,对方直接买断了设计稿,后续我是一点儿沾不上,就不说赚后续的钱了,其实我也想看我自己的设计稿在自己手里成型嘛,可是我连靠谱的施工队都没有,也不怪人家不信任我。”
“我要是有了靠谱的施工团队,那后面再有这种大单子,也可以拼一拼了。”
杨洛本人虽然偏设计,但是她对设计的落地也很看重,设计落在纸上和落在现场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愿意花钱买断你设计稿的人,他们会找不到好的施工团队吗?同等情况下,他们为什么要选择你的团队?”
刘昭微微皱着眉头,补充道:“换句话说,你如果亲自做团队,你的团队优势在什么地方?”
杨洛被刘昭严肃的脸色弄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发出一句无辜的:“啊?”
她一直都是单枪匹马地干,没有带过团队,从前也是挂靠在设计公司底下的,所以她虽然意识到了做团队的重要性,但是她自己显然不是个带团队的料。
她脑子里稀里糊涂的,刘昭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就是周君生这个人的恋爱逻辑。
他要的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他要的是掌控。
当初周君生几次三番对自己露骨地示好,想来他对自己也是真的动过心思的,只不过他这个人如同某种侵略性极强的掠食者一样,他并不满足于男女之间基于好感的平等交往,他想要的,是完全的掌控。
所以他多次给她下套,挑拨她和上层的关系,一步一步把她逼到边缘地带,远离权力核心,无非就是为了让她变得孤立无援。
他是在等自己服软,等自己向他投诚,等自己去依赖他。
当他知道这一点不可能实现,并且程永铮的身份对他而言还是个不确定炸弹的时候,他就果断转移了目标。
新目标杨洛,周君生故技重施。
他想要掺和进杨洛的事业中,利用杨洛完全不懂经营的特性将杨洛和她的事业全部握在手里。
如果真如他所说,给杨洛开个工作室,他入股,参与经营,那么毫无疑问,下一步,杨洛就会沦为他的挣钱工具。
也许他是喜欢杨洛的,但完全掌控一个女人的经济、自由、乃至人格,对他来说魅力更大。
刘昭想通了这一点,反倒放下了心来:“不着急,你再想想。”
杨洛虽然还是个恋爱脑,但是正如她所说,她为一个男人放弃过自己的事业一回,她吃过亏了,而且是血亏,所以,至少这一个坑,刘昭不用担心她会再踩上去。
而这一点 ,也就注定了周君生达不到他想要掌控的目的,所以,也就不用担心杨洛真会和周君生牵扯过深。
“对了,还有个事,”刘昭话锋一转,“我们公司后勤部一个大姐,前不久下岗了,她现在跟着她老公干装修,据说还是水电工,我记得你之前提过比较想要女性装修工的,年后要不要联系一下?”
杨洛眼睛一亮:“可以啊!我可想要找女装修工了,她们特别爱干净,做活儿也很细致,而且装修工的活儿又脏又累,能留下的女装修工,大多都是些心眼儿比较踏实的,等等,对啊!”
她猛地一拍掌心:“昭昭姐,你说我组建一个全女性的装修团队怎么样?”
她一下子兴奋起来:“女性设计师设计出来的东西,当然是女性更容易理解,由女性装修工来实现,才能最大程度地把设计图落地。”
刘昭也挑了挑眉,是个不错的主意。
杨洛畅想了一番,突然扭头看向刘昭,目光灼灼:“昭昭姐,我需要一个运营者,你帮我好不好?”
刘昭心里一动。
但她顾虑很多:“首先,我不懂设计,也不懂室内装修。其次,我暂时不打算离开目前的岗位。最后,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个孕妇?”
杨洛亲亲热热地抱着人手臂就开始撒娇:“哎呀这有什么的。你不需要懂设计,也不需要懂室内装修,你就负责帮我管理团队,搞点推广运营什么的,咱俩一人一半股份,真的,如果有你这样能力强又靠谱的人能帮我把其他事情全部接过去,我只需要全心全意地设计出图,不敢想象我会成为一个多么开朗的小女孩……呜……”
刘昭使劲把手臂挣脱出来,一根手指顶着杨洛眉心,用力把人推远一些:“你冷静点,再好好想想,不要一拍脑袋做决定。”
创业不是小事,刘昭虽然心动,但是仍然保持着冷静,她不喜欢杨洛一时冲动做决定,最终的后果,创业失败事小,甚至两人的关系也会走向难以预料的方向。
·
转眼春节,曾迎春提都没提回村的事,反而在年三十那天,早早帮英子把大象公寓里里外外打扫了一圈,又贴上春联之后,带着早就备好的春联,拉着刘昭去了刚过户的房子里。
房子里东西刚刚清理完,里面空空荡荡的,房型还不错,加上预算有限,所以年后装修不会大动,最大的动静大约就是打算把太过老旧且劣质的地板换掉。
曾迎春半点没有嫌弃这个空荡荡的“家”,兴高采烈地开始了大扫除,几乎用抹布把整个房子擦了一遍,连老旧的木地板都擦出了几分油光。
刘昭想帮忙,曾迎春当然是不让,给刘昭在阳台支了个折叠小椅子,让她坐那儿晒晒太阳,甚至还从兜里摸出了一包瓜子塞过去。
刘昭诧异地一抬头,就看见曾迎春笑得一脸灿烂,还带着某种隐隐的“看我是不是很聪明”的得意。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曾迎春抬手揉了揉她头发:“好好坐着,等会儿一起贴喜笺。”
刘昭靠着阳台的玻璃门,被午后暖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最后真的睡了过去。
梦里是很多年前的春节,曾迎春带着还没有长高的刘昭,在老家房子里忙前忙后地打扫卫生,用铁皮小炉子架上小铁锅,煮半锅面糊,用来贴春联和喜笺。
等到黄昏时分,鞭炮声渐起,家里的春联也贴完了,母女两人笑得眉眼弯弯。
可突然之间,刘德海回来了,一身酒气,打牌输了钱,刚进门看见飘扬的喜笺和红彤彤的春联,就觉得碍眼了,愤怒地随手扯掉,扔得满地都是。
喜笺是贴在门头上的,曾迎春个子不高,是站在凳子上才好不容易贴好的,可刘德海个子高,他轻松地一把就扯碎了一切。
刘昭在梦里哭,曾迎春却摸了摸她的头:“哭什么,他撕了喜笺,来年一定会倒霉的。”
刘昭问她:“那我们呢?”
尚且年轻的曾迎春笑得眼里亮晶晶的:“我们当然会好好的,菩萨看见我们贴好了喜笺,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刘昭在这句话落下的时候骤然醒来。
才下午三点,阳光还很温暖,刘昭眯着眼睛缓了缓,神智才慢慢回笼。
曾迎春在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屋子里喊她:“昭昭,你个子高,过来帮我贴个喜笺啊!”
刘昭回头,看见有阳光落在地板上,曾迎春站在光里,笑得比年轻时候更开怀。
“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