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秋走上前,没有立刻上手。
他只是静静看着,双眼微眯,瞳孔深处仿佛有微光流转。
在他的视野里,这尊被灯光照得颇具威严的青铜鼎。
并没有没有丝毫熟悉的青色气流。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敲了敲鼎壁。
他又凑近,仔细观察鼎足内侧一处不起眼的范线。
“钟哥!”
“这鼎……是件高仿。”
钟处明眉头一紧:“何以见得?”
“您看这儿,”
任秋指着那条范线。
“太规整了,像是现代模具的产物。”
“而且,鼎腹的夔龙纹,收尾的笔锋带了个小小的卷勾,这种处理方式,最早也要到战国晚期才出现。”
钟处明拿起一旁的放大镜,凑过去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他懊恼地一拍大腿:“妈的!又着了那帮老狐狸的道!”
就在钟处明为几百万打了水漂而气不顺时。
任秋的目光不经意间,被展台角落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雕摆件,雕的是个笑口常开的弥勒佛。
包浆都磨损得差不多了,被随意地用作压台角的添头。
任秋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将它拿了起来。
他低头端详,就在指尖触碰到佛像底座的一瞬间。
一股远比之前见过的任何古董都磅礴的青色气流,轰然涌入他的掌心!
任秋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着摆件的手下意识收紧。
这他妈绝对是国宝级的真品!
钟处明还在为那尊假鼎生气,见任秋拿起那破玩意儿,不耐烦地摆摆手。
“一个添头,买鼎送的破烂货,别看了。”
任秋却抬起头,“钟哥,买这鼎,您非但不亏,还血赚了。”
钟处明一愣:“你小子说什么胡话?”
任秋将摆件翻过来,露出底座上一个被磨得几乎看不见的刻款。
“钟哥,您自己看。”
三个模糊的篆体小字,在灯光下若隐若现——鲍天成。
钟处明凑过来,眯着眼看了半天,随即嗤笑一声,摆了摆手。
“鲍天成?小子,别逗了,这玩意儿要是鲍天成的,那尊破鼎我当场吃了!”
“市面上刻着‘鲍天成’款的破木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都是骗棒槌的玩意儿。”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犯了嘀咕。
任秋这小子邪门得很,刚才一眼就看穿了价值几百万的假鼎。
他会拿这种烂大街的假款来消遣自己?
任秋没反驳,只是把木雕递到钟处明鼻尖下。
“那您再闻闻这味儿。”
一股极淡,却幽远深邃的异香钻入钟处明鼻孔。
这不是紫檀那种醇厚的香气,而是更内敛的奇香。
钟处明是个老玩家,鼻子比狗还灵。
他神情一滞,猛地从任秋手里夺过木雕,凑在鼻子下用力嗅了嗅。
“这……这是……沉香木?”
他声音都有些发颤:“不对!比市面上那些所谓的奇楠沉香,味道还要正!”
“是已经绝迹百年的伽罗沉香。”
任秋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锤。
“而且您再看这刀工。”
他引着钟处明的手,触摸弥勒佛敞开的衣襟褶皱。
“从这儿,到这儿,您顺着摸。感受到没有?一刀到底,中间没有任何凝滞、断点。”
“这种行云流水,力道均匀又富于变化的刀法,叫一气呵成,除了鲍天成,明代没人有这手绝活。”
钟处明的手指顺着那流畅的线条滑动,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般。
行家一上手,便知有没有!
这手感,这韵味,骗不了人!
他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连忙拿起刚才看铜鼎的强光放大镜。
对准了佛像底座一处极其隐蔽的角落。
任秋的声音再次响起。
“鲍天成有个外人不知的怪癖,他每完成一件得意之作,都会用特制的细小火箸,在作品最不显眼的地方燎一下,取画龙点睛,开光定神之意。”
“您看这儿,包浆底下,是不是有几丝比头发还细的火燎痕?”
放大镜下,那几不可见的黑色细丝清晰呈现。
“我操!”
钟处明爆了句粗口,手一抖,放大镜差点掉在地上。
他脸上那点懊恼和不耐烦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他看看木雕,又看看任秋,嘴巴张了半天,愣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他一把抱住那尊弥勒佛,像是抱着自己亲儿子,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叨。
“我的天……我的天……真是鲍天成的真品!伽罗沉香!火燎款!全对上了!”
突然,他停下脚步,双眼放光地盯着任秋。
“哈哈哈!任秋!你小子!你他妈就是我的福星啊!”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妈的,几百万的假鼎算个屁!跟这宝贝一比,连给它提鞋都不配!”
钟处明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高深莫测,他压低声音,凑到任秋耳边。
“你知道云老吧?为了找一件鲍天成的传世孤品,他老人家都快把整个京城的古玩圈翻过来了!”
他得意地拍了拍怀里的弥勒佛。
“嘿嘿,现在这件东西要是在我手上递出去,啧啧,我这张老脸,可就太有光了!”
任秋却忽然抬手,打断了他的狂喜。
“钟哥,先别高兴。”
钟处明正手舞足蹈,被任秋这么一打岔,有些愕然。
他把弥勒佛往怀里又紧了紧,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笑道。
“嗨!有话就说!咱哥俩现在还藏着掖着?”
钟处明拍着胸脯,任秋的表情却没他那么飞扬,反而沉静下来。
“我想跟您打听个人。”
“打听人?”
钟处明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来劲了。
“简单!你说!谁?在海市这一亩三分地,我老钟不敢说手眼通天,但这古玩圈里里外外,就没我叫不上号的!”
任秋却摇了摇头。
“不是古玩圈的。”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钟处明。
“是瀚海拍卖行的人。”
“哦……瀚海拍卖行啊,他们那个姓胡的老板,跟我喝过几回茶。怎么,你看上他们什么东西了?跟哥说,哥给你打招呼,保证内部价!”
钟处明把这当成了任秋想要捡漏,立刻大包大揽。
任秋依旧摇头,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不为东西。”
“我嫂子,周莹,在那儿上班。”
“嫂子?”
钟处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脸上的亢奋和得意迅速褪去,他将那尊价值连城的伽罗沉香弥勒佛,稳稳当当放在了铺着绒布的桌面上。
“出什么事了?”
能让任秋这种人开口,事情绝对不小。
“具体我也说不好。”
任秋的回答滴水不漏:“就听她提过一两句,我想问问,你感觉那个胡老板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