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莲蕊几乎忘了。她只记得许谨小时候守在门口心心念念等着他哥哥来看他，许慎屡屡失约，小谨挂着眼泪来问她，哥哥是不是不喜欢他；她只记得许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费吹灰就能将方氏折腾得天翻地覆；她只记得许慎冷面冷心赶尽杀绝，纵使是看着他长大的方显也逃不过他的逼迫。
她只记得许慎长大后，是强大的，冷血的，却忘了尚在襁褓中的时候，他几次三番在鬼门关外徘徊，而长大后的他，所经历的病痛也并未减少。
她只记得仰望他提防他，却忘了照料他心疼他。
许慎渐渐能通过眼睛以外的直觉感知外界，尽管百般不愿意，方冉有时候还是会回公司处理事情。她特意给许慎新买了一个儿童手机，上面三个键，一个是拨向她的手机，一个是拨向她办公室的座机，最后一个不甘愿地链接向沈医生。
每每出门，她会一遍遍地拉着许慎的手在儿童手机上触摸，反复交代：“阿慎，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没事的话，你想打也给我打。我去去就回来，真的，你别怕。”
尽管方冉悉心照料他的情绪，她离开后房间里会只剩下苏莲蕊和许慎。这样的时候，他便显得拘谨而小心，能不麻烦苏莲蕊的，他绝不会开口。
方冉有一次回公司去，忙了整整一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发现许慎嘴唇干裂，说话的声音都是哑的。她心急如焚，脾脏手术最怕感染，莫不是感染了发烧了，烧的嘴唇都要脱皮了。方冉赶紧抚上他的额头，触手是正常偏凉些的体温，她才松口气。
松口气之后，她才有力气张牙舞爪地质问他：“为什么不喝水！嘴唇都起皮了！”
彼时苏莲蕊离开片刻，去给许谨送饭。许慎眼睫垂下，抿紧嘴唇不肯说话。
方冉兑了一杯温水，扶他靠到自己怀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他喝下半杯，心疼地抚摸着他起皮粗糙的唇瓣：“阿慎，那是你妈妈呀，向她要杯水喝都觉得过意不去吗？”
许慎眼神黯然无光：“好像不应该，可我似乎真的死心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方冉却听懂了。他曾经想渴望糖果渴望玩具的小孩一样渴望苏莲蕊的爱，早年他年幼弱小的时候苏联苏离他而去，后来他努力变得强大起来，苏莲蕊的目光依然不在他身上，所以他说他死心了，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所渴望的东西都得是得不到的。
其实这几天里，苏莲蕊看向许慎的目光满是愧疚歉意和心疼怜惜。
可是方冉不知道该怎么让许慎相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而他却再无法有眼睛求证。她仓皇之下只顾得抱紧他，不让他在黑暗中独自悲伤：“别这样阿慎，阿姨最近真的很担心你。她只是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如果你向她提出要求，她会很高兴的，不信你试试？”
分明是好意，方冉却没想到这个提议竟给自己挖了坑，差点让许慎把她踹进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