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道她家破人亡孤苦伶仃,却原来阿慎跟她轻描淡写地讲述的那几年他的经历里,也有这么多惊心动魄的天人诀别。她只看到自己伤心欲绝,却从不知道,阿慎除了要面对自己的伤心欲绝,还要安抚她的伤心欲绝。
夏末向穆子砚使眼色,让他不必再讲太多,只怕方冉一时接受不了。
穆子砚会意,只挑简要的讲了几句:“后来,他办完了许伯伯的丧事,就接手了整个许氏。他重新建立许氏的组织架构,划分了两个事业部,其实就是许氏和方氏划分开了。第二事业部管理方氏旗下的那些公司,事业部的人员基本沿用原先方氏总部的人马,所有决策战略形式上上报到集团总部,但第二事业部的决策许慎从来没有驳回,保持了绝对的独立性。”
四下安静,穆子砚一夜未睡,又说了这么多话,声音微微沙哑。他身子微微前倾,靠近方冉,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问:“小冉,纵使他当年的做法有欠考虑,可他弥补了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也该看到他的苦心?”
泪光朦胧中,意识飘忽,方冉恍惚记得许慎曾经跟她强调过,她没有一无所有,所有属于她的东西依然是她的。
那时候,她在气头上,将许慎所有温言软语当做要留下她的不折手段,何尝想过他的话句句出自真心?在发布会休息室里,他说对举报方氏的财务作假不后悔,只是蝴蝶效应一般由此引发的惊涛骇浪,他没在嘴边挂上“对不起”三个字,却用尽了手段弥补。
眼中蓄着的两滴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夏末肩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小片。方冉依旧默不作声,只有抽噎和眼泪低落的声音,在清晨的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里,微微响动。
忽然有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响,站在一旁一直沉默的穆远清伸手进口袋,掏出一只褐色的信封,塞进方冉手里,一言不发转身向走廊尽头走去。
他走得平稳却缓慢,转身间的神色无法形容,背影在晨光中却似卸了负担般的轻松。
穆远清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没有人看到他转进洗手间,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只白色的信封和打火机,在手中点燃是,烧至一半的时候,丢进马桶里,按下冲水按钮。
这是方显从狱中唯一一次传消息出来。一个大信封里装着两个小信封,大信封里的信是写给穆远清的,简单的寒暄后直奔主题,请他代为保管这两封信,未来倘若小冉知道了方氏破产真相,便将棕色的信封交给她,若她一直不明真相,将白色信封在她结婚的时候交给她……
这么多年,穆远清一直不知道方显给方冉留的信封里面写了什么。
不过这个时候,他好像稍微能猜到一点了。
穆远清留下的那封信,她是在许慎病房外读完的。信封上遒劲有力的字迹她熟悉得很,小的时候学校里每每要求家长在成绩单上签字,她为模仿方显的字迹,不知苦练多久。
所以,看着信封上“爱女方冉亲启”几个字,方冉瞬时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