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长期不曾良好进食,许慎的消化系统将食物试做外来侵略者,排斥非常。方冉也知道,整天用营养液挂着不是长久之计,每天炖点清淡的汤汤水水来,许慎喝不下三口,便尽数呕了出来,偶尔还带出几口血,简直让方冉吓破了胆子。
看着许慎吃一点点东西,便吐得冷汗涔涔,若无人从旁扶持,几乎身子一倾便要从病床上面跌下来。他什么东西也没有吃,只能呕出胃液和胆汁,几回呕得厉害,方冉让他漱了口扶他躺好,收拾了痰盂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体力透支得厉害,已经一声不响昏睡过去。
她看得心疼,收了碗筷让护士来给他打营养液,虽知如此无异饮鸩止渴,却到底不忍心再逼他吃东西。
许慎也不是不配合,并没有不肯吃东西,只是对食物的渴望并不强烈,而他也放纵自己的身体将食物当做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如果方冉不要求,他吃也可,不吃亦可。
本来方冉恨极了他无所谓的态度,却又不敢和他置气,只能变着花样给他煲汤熬粥,手机里面专门有一个文件夹,下满了各种美食APP,收藏菜谱成百上千。
只是却从那一日方冉晚归之后,许慎开始努力的进食。
一日三餐,准时准点进食,甚至有时候他正在看一本书或者做些什么平日里绝不肯分心的事情,方冉喊他吃饭,他立即停下手里的事。
尽管许慎态度积极,每天能吃下去的东西还是极少。
他时而会在两餐的间隙说饿了,方冉大喜过望,喂他喝下半碗汤,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伏在床头搜肠刮肚的吐光,额头上尽是涔涔冷汗,本就苍白惨淡的唇色在牵扯下更浮出一层青紫,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方冉心惊肉跳,却也没有办法。连医生也没有办法,留了些止吐的维生素片,皱着眉头走开——这一关,他终究只能自己闯。
而她能做的,只是待在他的身边,在他坐卧艰辛的时候让他有个地方可以依靠稍息,不再像过去的那整整六年里一样,伶仃孤苦。
她扶他靠着软枕半躺好,将被褥拉高,绞了毛巾来给他擦汗。
一番折腾,许慎早耗尽了力气,大约还是胸腹间恶意翻腾,他闭眼靠着,眉头紧皱,紧抿着唇,身子也有些紧绷。方冉给他换过衣服,先一点点擦去他额头上的冷汗,然后从被子里抽出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指骨笔直,皓白如玉,方冉一节一节地擦,仿佛对待一件最为珍视的艺术品。
将毛巾丢在一边,爬上床去抱住许慎,让他靠在她怀里,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紧蹙的眉头,叹口气:“阿慎,你不要着急,我们慢慢来。”
许慎每什么力气,合着眼,微微摇头。
“为什么……”方冉愣愣发问,分明他们的时光还长,医生也说了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偏偏前几日还不着急的许慎,这时候忽然比谁都要着急,一心想尽快让自己的消化系统适应饮食。
许慎撑了撑身子,稍稍坐起,勉强睁眼看了方冉一眼。头晕得厉害,微微睁眼便有恶心翻涌,饶是如此方冉直愣愣地发问的模样还是看得他想笑。许慎轻笑,忍不住咳嗽几声,低声道:“浪费了太多你做的食物,良心难安。”
方冉脸上飞过红云:“那更不必着急。阿慎,我什么都不会,唯独煲汤熬粥能勉强果腹,这两样东西好消化不费牙,你能吃到九十九岁发秃齿摇的时候。”说到这里,方冉才恍然觉得羞,将脸埋进他肩窝,不肯出来。
也是这一躲,她终究没有发现,许慎听到她的一番白头偕老般的告白,眼中没有掠过欣喜,这么几日里的隐约郁色越见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