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的，因为他的一句话，忽然明亮得胜过晚星，许慎不忍那点星眸的光暗淡：“我讨厌你？”
“嗯，从十四岁起……”
方冉一直都记得她十四岁生日那天，特意支开了所有人和许慎单独去游乐园。在摩天轮排队出，她和一个妄图插队的小男孩吵了一架，那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子举着拳头几乎欺身上来要打她，被许慎握住拳头推回去。
那天阳光很大，许慎挡在她前面，她躲在许慎身后的阴影里，舒爽安然。
后来那个男孩子的母亲好像来了，可是许慎却突然不说话了，当她从他身后的阴影钻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呆愣地望着那对母子远去的方向，久久地沉默。
那是许慎最后一次陪她去游乐园。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许慎一直闷闷。再后来，他不再同她笑闹，不再与她形影不离的玩耍，他说，小冉，你是个大姑娘了，我们不好天天腻在一起，你应当有你的世界。
可是，有什么不好？方冉想了这么多年，直到韩沙沙出现了，她才蓦然醒悟，她和许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没什么不好，许慎喜欢上别人的时候，除外。
说起十四岁的事情，许慎也是有印象。他确实是从方冉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开始疏远她的，并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能举案齐眉，因为那天在游乐场里，他见到了他的母亲，只有许家人知道的他的母亲——苏莲蕊。
“小冉。”许慎将方冉拥在怀中，她娇小柔弱，已经隔了好多好多年，抱着她的时候许慎还是满脑子小时候跟在他身后口齿不清地喊“阿慎哥哥”的小女孩。
此刻，那个小女孩在他怀中，有细细长长而无法言明的伤感。
许慎脸颊贴在她的头发上，声音低沉萦在喉间仿佛叹息：“小冉，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胡说，你就是有！”
“小冉，你见过我母亲了，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她的故事吗？”他显然还有话要说，方冉点头，没有打断他，“那年带你去游乐园，是我五岁生日之后第一次见到她，之前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的母亲病逝，可是那天她带着小谨那样近地站在我的面前——”
许慎的情绪有些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他侧过头，用手掩住嘴不住咳嗽。方冉从他怀里钻出来，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触之冰凉，掌心里有零星湿滑，方冉来不及多想什么，手已经被他飞快甩开。
“后来我才慢慢问出了之前跟你讲过的那段故事。”
他的声音风停雪住的深夜里沉郁。
那个故事……那个青梅凋零，竹马远去，所有朝夕相对两小无猜的默契和温情，抵不过爱情到来时候不顾一切的飞蛾扑火。
电光火石间，方冉心念一闪，脱口而出：“所以你在害怕对不对？你怕我喜欢你，只是因为我身边只有你，你怕我像你妈妈一样遇到外面的世界就不顾一切的离开你，对不对？”
原来缺乏母亲关爱的孩子，真的缺乏安全感，饶是许慎将自己伪装的百毒不侵刀枪不入，还是无法遮掩跟小孩子一样幼稚的脆弱。
被赤裸裸的揭穿，许慎有些赫然，隐匿在黑暗中一言不发。
方冉却突然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他隔着大衣抱着她，她从大衣里面伸出两只手搂住他，正是相互需要相互依靠的拥抱。
方冉凑到他耳边：“我到过美国到过欧洲到过澳洲东南亚，黑种人白种人其他黄种人我统统都见过，阿慎，我的世界够不够大？可是这样宽广的世界里面我还是最喜欢你……”
方冉话说一半，嘴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掩住，她后面的话被封在寒冷里。
“我明白。我曾担心，我于你而言，不过是习惯，何谈喜欢何谈爱？”许慎的声音依旧严肃，“可是小冉，我要为我可笑的顾虑向你道歉，以及，如果你愿意回来，我随时等着你。”
方冉迫不及待地点头：“回回回！以后哪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