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方冉一步三回头,走到了门口,还是舍不得,又跑回来把头埋在许慎胸口,磨磨蹭蹭地好一会,许慎催她飞机快飞走了,才恋恋不舍的走开。
分明是答应了方冉,会好好地等她回来的。
许慎却在当天下午,在方冉离开尚不满十二个小时的时候食言了。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天气,病房里也开了暖气,许慎那天午后却是冷醒的,从四肢百骸不断涌起的恶寒,纵是裹紧了被子也不能抵挡住任何由内而外翻涌出来的寒冷。
苏莲蕊发现许慎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脸色霜白,唇色青紫,全身忽冷忽热的,微微发抖。医生迅速赶来的时候,许慎骤发高热,已经陷入半昏迷,身子在高烧下无意识地一阵阵抽搐。
骤起的高热。
王医生和沈医生相视一眼,面色沉重。
沈医生呼吸有些急促,用力摇头:“不会的,不可能!”
“你别急,症状相似,但是究竟是不是还得进一步确诊,但是这么高的温度总是要先降下来。”
王医生和沈医生商量着用了药,然后由沈医生去取药打针,王医生招呼苏莲蕊到病房外面去。
苏莲蕊从来没有独自直面过许慎的生死,从来,在她和许慎之间隔着一个方冉,所有的坏消息都在方冉那里缓冲过了,才流转到她这里,所以这一回,面对王医生,苏莲蕊手心里隐隐汗湿。
“家属做好心理准备,虽然还不能确定,但不排除OPSI的可能。”
苏莲蕊嘴唇颤抖:“什么,什么叫OPSI。”
“是胰脏手术后的后续问题,最终将引发多器官衰竭,虽然发病率低,但是致死率极高。希望许慎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热,如果真的是OPSI,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很难撑过去。”
最后几个字犹如惊雷在苏莲蕊脑中炸开,很难撑过去!
她的补偿才刚刚开始,难道就要结束了?她脸色煞白,站立不稳地退后几步,背抵在墙上,身子经不住地发抖。
“为了防止真的是OPSI,我会在药剂中加大剂量使用抗生素,可能会刺激肠胃,到时候你要多注意一下,还有,温度太够,可能要配合物理降温。”王医生又想了想,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过来问:“那个整天守着他的小姑娘呢?”
“她,她出差了。”
王医生拧了拧眉头:“如果可以,还是让她尽快赶回来吧,如果有什么意外……”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叹了口气便走开了去。
那一晚,沈医生和王医生都没敢回家休息,每隔半个小时,就到许慎病房里看一眼。
苏莲蕊不停更换敷在许慎额头上的毛巾,不停用酒精擦拭他的四肢和手心,撩起他的衣袖和裤管,消瘦得厉害的手臂和腿看得她心酸。
她记得许慎很小的时候有一回发烧怎么也退不下来,也是她和许少华,一左一右地守在他床边,拿酒精棉给他擦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热度才退下去。
苏莲蕊侧坐在病床上,用手背试了试许慎额头的问头。
他昏睡中不安辗转,拧着眉头躲着苏莲蕊的手甩掉了额头上的毛巾。苏莲蕊捡起来又敷上去,轻轻抚了抚他的脸,将被子给他扯上去一些,柔声道:“小慎,听话,别乱动,忍忍,马上就好了。”
那是属于儿时的声调。
许慎半梦半醒间恍恍惚惚听见了他五岁时候的那个苏莲蕊的声音呢,温柔如水。他喃喃地喊了声:“妈……”竟有些水渍沾染了浓黑的长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