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谨在深夜醒来一个小时不到,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从楼梯上滚下去,头先落了地,所幸只落下了轻微脑震荡,他醒过来不久,便喊着头晕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
一整夜,方冉和苏莲蕊都守在这里没有离去。因为方显的缘故,方冉对苏莲蕊莫名生出亲近感,第一次见面时候因为她对许慎的冷淡而产生不快竟然烟消云散。她甚至真诚地跟苏莲蕊道歉,当年自己的一番哭闹累得苏莲蕊和许谨流离失所,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想来真是为那时的任性无理羞愧。
对于当年的事,苏莲蕊显然已经不再计较,像宽厚长辈一样揽着方冉的肩,温声安慰她:“一切都过去了。幸好我们还有小谨。”
一个凭借他,追忆年轻时候奋不顾身的爱情,一个凭借他,重拾失而复得的天伦亲情。
幸好我们还有小谨。
从来方冉的世界里面不曾有过这句话。她总是庆幸自是许慎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子,迎面遇到大风大浪,哪怕是方家破产方显惨死狱中,她也曾抱着许慎安慰自己,阿慎,幸好有你。
可是到头来发现,她的庆幸是如此荒诞可笑。
“阿姨,当年当真是许慎牵头引发这一切?”黑暗中她看着苏莲蕊的眼睛亮如一豆烛火,执拗燃烧着最后的希望。方冉也知道机会渺茫,却此时此刻还抱着这样一丝幻想,会不会是误会,那个人,不是阿慎,对不对?
可是那点烛火还是渐渐暗淡了,苏莲蕊垂下眼,终是点了头。
苏莲蕊一直不愿意承认,但是她却不得不承认,一切的导火索应该是她。
许少华有多爱她,就会有多恨方显。她不顾一起离开许家去找方显,带着稚子被他拒之门外,虽然买了房子妥帖安顿了,但终究与成为方家女主人相去甚远。
方显每日都会来,他有他的难处,从来树立的念妻爱女的形象要维护,她都理解,只要他们在一起,只要他对她好,这些名分她可以不去计较。可是许少华气不过,从小被他疼爱呵护的姑娘像蝼蚁般见得不得天日,他想想都心痛。
于是,许少华和方显之间开始疏远,许氏和方氏的合作也不再频繁。
尽管物是人非,本来生活还是可以继续,一切仍然平静,就这样也是过了好些年。
一直到那一天,方显喝醉了没有回他家去,反而到了苏莲蕊那里。一进屋子就抱住苏莲蕊,他一言不发,把头埋在苏莲蕊肩头,她只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晕湿了她的衣服。
那晚,方显没有回去,她帮他换了衣服扶他躺下。在整理他的外套的时候,从口袋里掉下来几页纸,她认得那字——许慎常常会来,他会带些东西来,如果过节,还会费心思地写张贺卡写张明信片,因而尽管不在他身边,对他的笔迹依旧熟悉非常。
只是页角露出的几个字惊得她屏住呼吸。她捡起那张纸,接着床头微弱的光读完,这只是手写的简易版分析报告,里面对方氏财务状况仔细剖析,一一说明,得出的结论是方氏近几年经营已经出现问题,有大量坏账产生,每年财务报表都在操作利润,而其内控流程也存在巨大漏洞,急需清查。
当然,这并不是一份正式的文件或者什么举报信。苏莲蕊大致知道了方氏的情况,却也并未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一直到几天后,方显被带走调查,铺天盖地的都是方氏经营危机的报道,她才开始知道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后来一切尘埃落定,方冉出国,方氏被许氏并购,她去狱中探望方显。
不过几个月,方显立即苍老,从来一丝不乱的头发已是花白,干枯凌乱如蓬草。那一场短短的对话,方显只是不停说对不起她,不停恳求她代他照顾方冉。
一直到临走了,苏莲蕊终于忍不住问出口:“究竟是谁?你一定知道。”
方显苦笑:“事已至此,知道是谁很重要吗?不必了,你们都还要好好过日子。”
“小慎,对不对?”苏莲蕊心中一直有猜测,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怀疑到自己儿子头上。才二十出头的人,哪里有这般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