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着“风花雪月”四字牌子的房门被再次敲响。
此时的苏屏儿已经梳妆完毕,但表情明显有些不耐烦。
“我都说了,谁都不见,不要再来烦我了。”
“苏姑娘,赶紧把门打开,宫里面的人要见你。”老鸨小声提醒。
苏屏儿表情一怔,赶紧将桌上的那张字条揉成团,塞进梳妆盒里。收拾妥当后,她起身朝着房门走去。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韦玄裳和陆爻见到了一张堪称惊艳的面孔,柳眉如黛,樱唇点血,五官精致的像工匠精细雕刻出来的一样。
若是非要从这张脸上挑出什么缺点的话,那可能就是她的眼睛。
她那双眼睛并不丑,反而生的很漂亮。但却因为沾染了许多浑浊的风尘之气,而变得不再澄澈灵动,只是看起来很是妩媚。可这种妩媚看起来,并不会让人觉得舒服。
“苏屏儿?”韦玄裳脱口而出。
“大人是?”苏屏儿疑惑地打量来者。
“内卫统领,韦玄裳。”
韦玄裳毫不掩饰身份。
“民女见过……”苏屏儿这厢刚要行礼,韦玄裳忽然抬手打断。
“不用行礼了。”她直接越过苏屏儿,信步迈入房间,四下环顾。
陆爻则眼泛桃花,一直盯着苏屏儿看。毕竟对他而言,如此近距离接触花魁的机会,还从未有过。
苏屏儿被盯的有些不耐烦,毕竟这样的目光她见的太多了。于是她勉强提起一丝笑容,转身朝韦玄裳走去。
“大人是个女儿身吧?”
韦玄裳回过头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苏屏儿微微一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为何事而来?难道大人也喜欢勾栏听曲?”
“不感兴趣。”韦玄裳自顾自地坐下来,“我来这里,不过是奉旨查案罢了。我听老鸨说,你最近不是很想见客人,为什么?”
“我一个风尘女子,每天除了卖唱就是赔笑,现在好不容易成了花魁,不用谁的脸色都看。那么不高兴的时候,我不想见人,就有不见人的权利。”
“你的确很有性格。既然你这么不爱见人,那最近接待过哪些客人,肯定都还记得吧?”
“大人打听这些人是为了……”
“人命关天,你只管把知道的事情如实说出来就好,其他的无需多问。我知道这其中可能有很多高官权贵,但你不用担心得罪谁。你若存心隐瞒,那得罪的可就是圣人。”
韦玄裳知道把圣人搬出来压一个风尘女子,未免有些杀鸡用牛刀,但女人面对女人时的直觉向来很准,她感觉眼前这位花魁,不是什么善茬,自然要从一开始就居高临下,用气场压得她不敢耍滑头。
“民女不敢隐瞒。”苏屏儿取来纸笔,将近期到访者的名字全部写下。
那份名单被交到纤纤玉手之上,看着其中两个熟悉的名字,韦玄裳的瞳孔骤然收紧。
“裴奉远……沈崇……这二人可是同时来的?”
“是。”
“做了什么,聊了什么?”韦玄裳询问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坐直身体。
“那日这二位大人来了以后,点了一些酒菜,随后便将我驱出去了。”苏屏儿回答。
“把你赶出来了?”韦玄裳疑惑。
“对。他们说,要谈一些事情,不想被他人打搅。于是我便寻了一个空房间歇息去了,在这期间完全没人叫我,两位大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全然不知。”
韦玄裳凝眉沉思,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把那份名单叠好收进怀里,随后掏出那块捡到的四字腰牌,放到苏屏儿面前。
“既然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便不再追问什么了。对了,这块腰牌,是我在永宁坊西街的陋巷里捡到的,不知道是谁这么马虎,把它丢在了那里。既然这腰牌是苏姑娘的,那就物归原主。”
看到那块腰牌的时候,苏屏儿的眼睫明显颤动了一下。
她不知道韦玄裳究竟是发现了什么想故意激她一下,还是单纯地想把牌子还给她,总之这个看似无意间的举动,让她瞬间紧张了起来。
“陆爻,我们走吧。”
韦玄裳淡然一笑,起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相比来时,她的脚步轻松了许多。
“啊?这么快就回去了?”陆爻惊讶。
“怎么?难道你还想让苏姑娘给你弹奏一曲,唱个小调?”
“不,不必了……”陆爻识趣地摆摆手,恋恋不舍地随她离开。
苏屏儿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眼中骤然掠过一丝阴冷的神色。
“我听说呀,那裴府昨夜惨遭血洗,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裴公昨夜刚来过,这位统领大人,怕不是来查这件事的。”老鸨表情担忧。
苏屏儿将那块四字腰牌收起,随后在桌前坐下来,倒了一杯茶,“死就死了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这天下那么大,每天都有人死,谁死都不妨碍我们自己好好活着。他们要查,就随便查,想知道什么我们就告诉他们什么,有什么可慌张的。”
“嗯,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了……”老鸨叹气。
“妈妈还有什么事情么?”苏屏儿看向她。
“没事……没事了。你继续歇着,我先去招呼客人了。”老鸨脸上的褶子里堆着违和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退出了房间,顺手将房门带上。
苏屏儿端着茶盏,视线却落在那块四字腰牌上。
记忆一下子闪回到数天前。
那日,在永宁坊西街的陋巷内,装疯卖傻的打更人捧着那块金条,正兴高采烈地憧憬着离开神都之后的生活时,被她拦住了去路。
打更人想逃,被她凌空一跃,一剑封喉。
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这块腰牌掉了下去。
刻“风花雪月”四字招牌虽然不止一块,但是每一块都可搏来千金红绡,所以苏屏儿从不轻易送人,心里有数的很。
在这块腰牌丢失以后,她一直在等捡到腰牌的人上门。那样,他心里的石头也就能落地了。
毕竟没有谁会拒绝当面看花魁表演的机会。
但她没想到的是,等来的却是韦玄裳。
当韦玄裳把那块四字腰牌推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明显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下马威。
不管韦玄裳是否掌握了些什么,这个举动都让她内心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而向来要强的她,在内心深处,渐渐将这份威胁转化成了杀意……